揣着从张采购那里换来的“活钱”,林枫没有直接回家。他心里清楚,在当下这个宗族观念依然根深蒂固的农村,单打独斗如同无根浮萍,随时可能被风浪掀翻。他需要盟友,哪怕只是暂时的、基于利益结合的盟友。林国栋能用家族和权力压他,他就要用人心和利益来构筑自己的防线。他的第一步,是生产队长林向党。傍晚时分,炊烟袅袅。林枫提着两瓶贴着红色标签的“高粱酒”和一条用报纸仔细包好的“大前门”香烟,敲响了林向党家那扇略显气派的木门。开门的正是林向党本人,他看到林枫和他手里明显不是农家自产的东西,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和警惕:“林枫?你这是……”林枫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讨好和懊悔的笑容,微微躬了躬身:“向党叔,没打扰您吃饭吧?我……我是来给您赔不是的。”说着,他不由分说地将烟酒塞到林向党手里,语气诚恳中带着沮丧:“向党叔,以前我年轻,不懂事,心比天高,净想着些不着调的事儿,给队里添麻烦了,也给您添堵了。北坡坳的事儿……是我活该,异想天开,怪不得别人。这点心意,您千万别推辞,算是我这当晚辈的,给您赔个礼。”林向党被林枫这番低姿态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他本来对林枫的“标新立异”颇有微词,觉得这小子不踏实,但此刻见他如此“幡然醒悟”,态度恭顺,又拿了实实在在的礼物,心里的那点不快顿时消散了大半。他掂量了一下手里的烟酒,都是供销社里的紧俏货,价值不菲,这林枫看来是真知道错了,也舍得下本钱。“哎呀,你看你这孩子……这是干啥?”林向党语气缓和下来,侧身让开,“进来说,进来说。”林枫没有进去,就站在门口,继续扮演着悔过青年的角色:“不了,向党叔,不打扰您吃饭了。我就是来说一声,以后我一定踏踏实实的,队里安排啥活儿就干啥活儿,绝不再给您和队里添乱子。那北坡坳……就让它荒着吧,等我以后有了能力,再慢慢收拾。”这番以退为进的话,更是说到了林向党心坎上。他就怕林枫不服气,继续闹腾。现在见对方如此“识大体”,他反而生出几分“长辈”的宽容,拍了拍林枫的肩膀:“唉,年轻人嘛,栽个跟头不是坏事。知道错了就好,以后路还长着呢。池子的事……唉,我会留意的,看看到底是哪个缺德的干的。”这“留意”二字,有多少诚意难说,但至少表明了一个态度。林枫要的就是这个态度,一个在生产队层面不再被刻意针对的相对宽松环境。从林向党家出来,林枫又马不停蹄地去了李满仓家。李满仓正在院子里劈柴,看到林枫,连忙放下斧头。林枫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钱,连本带利,一共十二块钱,塞到李满仓手里:“满仓叔,这是之前借您的十块钱,这两块是利息,您千万收下。”李满仓看着手里的钱,愣住了,连忙推辞:“小枫,你这是干啥?利息不能要!你们娘俩现在正难着呢!”林枫紧紧握住李满仓粗糙的手,语气真挚:“满仓叔,您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林枫。之前我落难的时候,是您肯伸手帮我,这情分我记一辈子。现在我能周转开了,这利息您必须收下,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说着,他又从兜里掏出一块新买的、带着香皂味的“灯塔”牌肥皂,“这个给婶子和孩子们用。”李满仓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眼睛顿时就红了。他嘴笨,不会说漂亮话,只是用力握着林枫的手,重重地点头:“小枫……你……你是个好孩子!叔没看错人!以后有啥事,只管言语!”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另外两户之前合作过的乡亲家里。林枫或是还清了小额借款,或是送上了孩子们稀罕的水果糖,或是给大姑娘小媳妇送上了那精心保留的、亮晶晶的发卡。这些礼物不值多少钱,却像一股暖流,精准地流进了这些朴实农民的心里。他们觉得林枫这孩子,落难不落志,讲信用,重情义。虽然眼下看着是蔫了,但谁能保证他没有东山再起的一天?这点小恩惠,换来的是更为牢固的信任和潜在的支持。林枫成功地在自己周围,织起了一张虽然微小却坚实的人际网络。当他踏着夜色回到家时,母亲李秀兰已经热好了简单的晚饭。看着儿子虽然疲惫但眼神深处似乎比前几日多了些不一样东西的脸庞,她小心翼翼地问:“小枫,事情……办得还顺利?”林枫接过母亲递过来的窝头,咬了一口,感受着那粗糙扎实的触感,点了点头,给了母亲一个安心的眼神:“妈,放心吧。日子,总会慢慢好起来的。”他没有多说,但李秀兰从儿子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久违的、名为“希望”的光芒。她不知道儿子具体做了什么,但她相信,她的儿子,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夜色笼罩下的小村,看似平静。林枫用他的方式,悄然播下的种子,正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悄悄生根发芽。而真正的风暴,还在酝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