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间狭小的宿舍，苏荔的心还在砰砰直跳。
闷葫芦室友依旧维持着她的背景板人设，对苏荔的晚归毫无反应，仿佛屋里多个人少个人都与她无关。
苏荔也乐得清静，她需要时间消化刚才的信息。
齐嬷嬷的安排，像是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在她心里激起巨大波澜。
不用再去站桩甩帕子了，这绝对是重大利好消息，意味着她暂时从体力劳动中解放了出来。
但去小书房学管事？
这听起来像是从“流水线工人”被提拔成了“办公室文员”，但谁知道这办公室里等着她的是机遇还是陷阱？
后宫里的“管事”，可不仅仅是记记账、发发东西那么简单。
这其中牵扯到人事、资源、乃至各方势力的平衡，一个处理不好，就是万劫不复。
齐嬷嬷为什么要选她？
是因为她规矩学得好？别逗了，那么多秀女，不缺她一个规矩好的。
是因为她“安分守己”？或许有点关系，但肯定不是主因。
苏荔更倾向于认为，是那封匿名信，让齐嬷嬷注意到了她。
不是发现了她是写信人，而是可能通过某些细节，判断出她是个“有心人”，或者是个“潜在的麻烦”。
放在眼皮子底下，既能观察，也能控制。
“真是个老狐狸。”苏荔在心里给齐嬷嬷贴上了新的标签。
但无论如何，这确实是个机会。
接触实务，就意味着能接触到更多的人和事，能更快地了解这个宫廷的运作规则，建立自己的人脉网络。
风险与收益并存。
苏荔深吸一口气，压下纷乱的思绪。
既然机会来了，就没有放过的道理。
她苏荔，什么时候怕过挑战？
第二天一早，她依旧按时起床，但不用再去正堂集合训练。
在其他秀女或同情或羡慕或不解的目光中，她简单用了早膳，便按照指示，前往东边的小书房。
书房不大，陈设古朴，靠墙立着几个书架，上面堆满了账册和卷宗，空气里弥漫着纸张和墨汁特有的味道。
齐嬷嬷已经在了，正坐在一张宽大的书案后，翻看着一本厚厚的册子。
“来了。”她头也没抬，语气平淡。
“给嬷嬷请安。”苏荔规规矩矩地行礼。
“嗯。”齐嬷嬷应了一声，指了指旁边一张小一些的书案，上面已经摆好了文房四宝和几本崭新的册子，“以后你就在这儿。今天先看这些，是宫里份例发放的旧例和流程。看完了，告诉我你看懂了什么。”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苏荔，继续埋头于自己手中的册子。
这就……开始了？
没有欢迎仪式，没有岗前培训，直接丢过来一堆历史文档让她自学？
苏荔再次感受到了齐嬷嬷式的“高效”和“冷酷”。
她走到那张小书案前坐下，翻开最上面一本册子。
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毛笔字，记录着各类物品的名称、规格、发放标准、领取流程等等。
字迹工整，但条目繁多，分类也有些混乱，看起来十分吃力。
若是个真正的古代闺秀，看到这些恐怕要头大如斗。
但苏荔是谁？她是能在一堆杂乱无章的数据里迅速找到关键信息的运营总监！
她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
首先，快速浏览，建立整体概念。
然后，寻找规律，尝试自己重新分类。
饮食、衣物、器物、薪炭……嗯，可以按用途分。
份例标准、领取时间、经办人、核验人……嗯，这是流程节点。
她一边看，一边用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比划，在脑海里构建思维导图。
遇到不明白的术语或者看似矛盾的地方，她先标记下来，不急于发问。
一个上午，就在安静的翻书声中过去。
齐嬷嬷偶尔会抬头看她一眼，见她看得认真，便又低下头去。
午膳是有小太监单独送来的，两菜一汤，居然比秀女大灶的伙食精致不少。
苏荔默默吃饭，心里感叹：果然不管在哪个时代，办公室待遇都比车间好啊。
饭后稍事休息，继续“啃”资料。
到了下午，苏荔已经将几本册子的主要内容大致梳理清楚了。
她合上最后一本册子，深吸一口气，看向齐嬷嬷。
齐嬷嬷也恰好抬起头，目光相遇：“看完了？”
“是，嬷嬷。”
“说说看，看出了什么？”齐嬷嬷放下手中的笔，似乎准备认真听听。
苏荔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道：“回嬷嬷，奴才以为，宫中的份例发放，看似琐碎，实则核心在于‘定例’、‘流程’、‘核验’三样。”
齐嬷嬷眼神微动，没说话，示意她继续。
“定例，是标准，确保分配公允，避免争端。流程，是路径，明确各个环节由谁负责，何时完成，避免推诿混乱。核验，是关键，确保物资从出库到领取，数量、质量无误，账实相符。”
她顿了顿，尝试用更直观的方式表达：“就好比……好比织一匹布，定例是确定用多少丝线，织什么花纹；流程是确定先纺线还是先染色，经手何人；核验就是最后检查这布匹有没有缺针少线，是否符合标准。”
齐嬷嬷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欣赏。
“说得倒是有几分歪理。”她评价道，语气听不出褒贬，“那你觉得，现在的‘流程’和‘核验’，可有能改进之处？”
苏荔心里一凛，这是个送命题啊！
直接说现有制度不好，那是找死。但如果说一片大好，又显得她刚才那通分析是纸上谈兵。
她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地说：“嬷嬷明鉴，现有的规矩自然是极周全的。只是……奴才粗浅看来，各类记录分散，查询不便。若遇核对或追溯旧例，恐怕要翻找多本册子，耗时费力。若能……若能按时间或品类，将重要信息摘要汇总，制成简表，或许能提升些许效率。”
她没敢提什么“数字化办公”、“ERp系统”，只敢小心翼翼地建议做个“手工版Excel汇总表”。
齐嬷嬷沉默了片刻，手指在书案上轻轻敲了敲。
“你倒是敢想。”她终于开口，却没说行，也没说不行，“纸上谈兵容易。这样吧，上个月钟粹宫的份例发放记录在那边架子上，你去找出来，就按你说的‘简表’，试着做一份我看看。”
她指了指墙角一个落满灰尘的书架。
“做得出来，是你的本事。做不出来，或者做得一塌糊涂……”齐嬷嬷顿了顿，语气平淡却带着寒意，“以后就安心回去学你的走路甩帕子。”
苏荔的心，猛地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