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们清朗的说笑声越来越近,这边的姑娘们早已俏脸飞霞,眼波流转间,忍不住频频向声音来处顾盼。
姑娘这边都如此,那些个公子那边,自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领头走来的两位青年,一壮一瘦,风格迥异却又奇异地和谐。瘦的那个一身书卷气,面容清俊,神态温和平静,正是知府二公子张占春。
而壮的那个身长七尺,肌肉蓬勃,将一袭读书人的青衫都撑得鼓鼓囊囊,叫人一看便忍不住心生感叹——好一个大汉!
这自然就是知府家的大公子张占奎了,他身形虽带着迫人的力量感,五官却生得端正英挺。肤色是健康的古铜,鼻直口方,眉宇开阔。尤其一双虎目,初看慑人,细品之下却与胞弟张占春如出一辙,蕴藏着温和的暖意。
如此二人一文一武、一壮一瘦,气质却都卓然。因此兄弟俩甫一现身,便几乎吸尽了场中所有姑娘的目光。
偏好文雅清流的姑娘,心神便系在了张占春身上。恰一阵清风拂过,林木萧萧,吹起他的衣袂,便叫他愈显清瘦,宛若那山巅的一株孤绝瘦松,任凭风吹雨打却我自岿然,只看得一众姑娘们心怜不已。
亦有倾慕豪杰之气的姑娘,将目光牢牢锁在张占奎身上。那壮硕身形虽瞧着有些迫人,却也透着可靠之感,更别提他目光温和,笑容爽朗,就连洒在他身上的日光都显得更灿烂热烈了几分。
今日天热,他随意挽起了一截衣袖,此刻却忘了放下,那小臂的线条如雕似刻,麦色的肌肤下贲张着内敛的力量,青筋微微蜿蜒,更是令不少大胆或羞涩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从那紧握酒壶的宽大手掌,一路流连至精悍的小臂肌肉,最后有些恋恋不舍地隐没于重新垂下的袖口边缘。
这对兄弟并肩而立,虽容貌体态大相径庭,却奇异地散发出一种同源的沉稳气场。
姑娘们的目光在这二人身上打转,很快便想明白了——这二人俱是松!
若说张占春是雨中痩松,风骨卓然,那张占奎便是那暴烈的日光下的虬结劲松,气势磅礴!
兄弟二人各有千秋,却同样惹眼。
只是姑娘们目光流连之余,却频频将目光往那二人的身后扫去——怎不见此次院试的头两位?
见不到人,姑娘们便忍不住有些可惜,若是那两位也一同在场就更好了!
四色俊彦齐聚,岂不快哉?
没了孟琛和齐元修分担这火辣目光的张家兄弟二人都有些不自在,尤其是张占奎,在张占春不动声色的提醒下还赶忙将衣袖拉了下来,倒叫姑娘们面露失望。
怎地就把衣袖拉下来了?她们还没看够呢!
恰此时,张占春轻咳一声,成功将姑娘们的注意力从自己兄长的手臂上吸引了过来,只见他面带微笑,语气和缓:“听闻众位姑娘雅兴正浓,欲行飞花令以助游兴?只不知今日这令是何行法?”
在场姑娘们纷纷回神,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谢竹茹。
谢竹茹上前一步,姿态端方从容:“今日我等既齐聚于这‘青松苑’,如今满目青翠,不如便以这‘松’字入令?”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几个面露紧张的姑娘,温声补充道:“至于体例,诸位以为从易着手如何?不拘自创,只消前人诗句中含一‘松’字即可。如此可好?”
公子们自无不可,姑娘们的视线则紧张地投向了潘月泠。
这位可千万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出乎姑娘们的意料,潘月泠竟也点头应了。
其实她的想法很简单,既压不过谢竹茹的风头,顺水推舟也无妨。这等入门难度,对于自己不过是开胃小菜,但对那两个半路出家的商户女,恐怕已是天堑!
这结果让担心刁难的姑娘们暗暗松了口气。公子们虽觉简单,却也乐得与佳人亲近。
年少慕艾,谁不盼着在字句交锋间寻一点特别的悸动?这般有了情意基础再议亲,总比盲婚哑嫁要强上百倍。
座次安排很快落定。谢竹茹体贴地将那几位最不善诗词的姑娘安排在最前几位,自己则与潘月泠落在了最后。
潘月泠对此颇为自得——飞花令自然是靠后为难!前头把易想的好句说完,后头就得绞尽脑汁。谢竹茹此举,不正暗含对她才学地位的认可吗?
只是没叫她想到的是,孟琦和岳明珍竟也挨着她们二人坐下了。
潘月泠先是一愕,随即眼底涌上浓得化不开的讥诮,但她却没说话,只勾起了一丝看好戏的笑。
不自量力!
不过也好,这二人自己找死,怨不得人!若是回头这头一轮都没有坚持下去才更叫人笑话!
定好位置,那好戏便可以开场了。
打头的是个姑娘,她生得一张圆团脸,瞧起来极是和气,只是瞧着这会有些紧张。
她家中是商户人家,底蕴自然不如这些世家大族,而父母虽给她请了女教习,但她却一看见书便头痛,可谓是这群人里头最不通文墨的。
因此她一开口便是一句脍炙人口的名句:“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在她之后是她的闺中密友,而两人能玩到一处去,自然是性格兴趣都类似,因此那姑娘苦思半天,才接上一句:“松……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
人数多,轮转快,即便是这样宽泛的规则,也如同层层过滤的筛子。很快便有姑娘支吾了半天,最终面红耳赤地摇头出局。而周围传来的惋惜、甚至隐有轻蔑的目光,更是让她恨不能当场消失。
这自然是丢了大人了,于是潘月泠面上的兴味之色愈浓,就等着孟琦二人出丑。
谢竹茹看在眼里,心中忧虑渐起。她不动声色地回忆着脑海中的诗句,打算必要时悄悄递句给两人解围。
潘月泠正防着她这一手呢!
眼看谢竹茹有所动作,她立刻扬声,笑容和善,话里却藏着绵里针:“诸位,今日不过是场游戏,图个乐子。若是哪位姐妹一时滞碍了,大家切莫心软相帮,这才有趣呢?”
说完还若有所指地将目光定在了谢竹茹的面上,笑得意味深长。
她这么一说,自然便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便有公子注意到了谢竹茹身边的孟、岳二人。
这一看之下,先是被岳明珍的冰雪也似的容貌晃得一愣,再看向她身边那姑娘,却也是鲜妍明媚,透着几分他人少有的灵动劲儿。
公子们出神片刻,忍不住多瞅了几眼,随即又生出一丝怜惜——看来是这二位姑娘被潘小姐盯上了,怕是有出丑之虞。
当下便有几个公子心有不忍,想要发声圆场。
只是那人还没来得及出声,却被张占春不轻不重地按住了。
他清瘦的面上闪过一丝笑意,却附和潘月泠道:“潘姑娘说的没错,游戏而已,尽力而为便好。”
潘月泠一听张占春竟率先附和自己,背脊挺得越发笔直,如同一只斗胜的公鸡——知府公子都定调了,谁还敢异议?
她心中的得意几乎要满溢出来,只等好戏开锣,看那二人如何丢人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