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庭院,空气清新,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湿甜气息。
夕阳的金光驱散了阴霾,也将檐角那头苍鹰的翎羽染上了一层暖色。
大师兄李沐风的到来,如同给百味楼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却又巧妙地隐藏于市井烟火之下。
众人心照不宣,各自忙碌,仿佛他只是个寻常的过路书生。
翌日,果然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一大早,赵知闲便雷打不动地将阮喃喃和唐小柒提溜到后院“晨练”。
经过几日操练,阮喃喃的《落英遁形》步法明显灵动扎实了许多,唐小柒下盘也稳了不少,只是嘴里依旧叫苦不迭。
陆云霁则在二楼窗口静坐,神识如同无形的网,笼罩着百味楼周边。
他能“看”到,昨日那些若有若无的窥探目光,今日几乎消失殆尽。
大师兄的“文弱”现身,似乎真的起到了敲山震虎的奇效。
林清晏则提着个鱼篓,慢悠悠地出了门,说是去江边碰碰运气,看能不能买到大师兄点名要的“百花酿江鳗”所需的白鳗。
一切似乎都按部就班,甚至比前几日更加风平浪静。
然而,午后时分,这份平静被前堂传来的一阵异常喧哗打破。
并非兵戈之声,而是那种市井间常见的、带着激动和八卦意味的哄闹声,中间还夹杂着说书先生老刘那格外高亢、唾沫横飞的嗓音!
“…各位客官!最新消息!天大的消息!”
老刘的惊堂木拍得震天响,几乎压过了所有嘈杂,
“就在刚才!三峡巡检司巡检沈放沈大人,亲自带队,在金鳞镖局即将发往渝州的一艘镖船上,人赃并获!抓了个正着!”
后院众人动作皆是一顿。
赵知闲立刻竖起耳朵,连琴都忘了拨。陆云霁睁开眼。
阮喃喃和唐小柒也好奇地停下了动作。
只听老刘继续吼道:
“您猜怎么着?那藏在镖船底舱暗格里的,根本不是寻常赃物!是军械!是制式的弩箭!足足三十具!还有一箱箭头!”
堂食间里瞬间炸开了锅!
“军械?!”
“我的天!金鳞镖局疯了?敢私运这个?”
“这是杀头的罪过啊!”
老刘的声音更加激昂,带着一种揭露真相的得意:
“还不止呢!人犯也抓了!可不是镖局的人!是排帮的一个小头目!叫王癞子的!”
“当时他正鬼鬼祟祟想从码头溜走,被沈大人逮个正着!证据确凿!就是他,受排帮高层指使,暗中将这批军械藏入金鳞镖局的镖船,意图栽赃陷害!”
剧情瞬间反转!
“什么?是排帮栽赃?!”
“这…这胆子也太大了!”
“怪不得之前镖局老出事!原来都是他们搞的鬼!”
老刘唾沫横飞:
“沈大人当场宣布,人赃并获,即刻收押!要彻查到底!这回啊,排帮可是踢到铁板上了!看那‘龙王’还怎么护短!”
前堂的议论声、惊呼声、叫好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后院,赵知闲猛地一拍石桌,兴奋道:
“好!沈放干得漂亮!这下看排帮还怎么狡辩!”
阮喃喃和唐小柒也听得小脸激动得通红。
唯有陆云霁微微蹙眉。太快了,太顺利了。
沈放昨日才送来勘验摘要,今日就人赃并获?
而且偏偏是这个时候?
林清晏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站在通往前堂的门帘处,手里还提着空鱼篓,显然也听到了消息。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慢悠悠地走回来,将鱼篓放下。
“二师兄!听到了吗?排帮这下完了!”
赵知闲迫不及待地分享好消息。
林清晏嗯了一声,坐到竹椅上,拿起蒲扇慢慢摇着,看不出喜怒,只淡淡说了一句:
“沈巡检…真是雷厉风行啊。”
他的语气有些微妙。
就在这时,后院小门被轻轻敲响。
伙计的声音传来:
“掌柜的,巡检司的沈爷又来了,说…说找您聊聊白鳗的做法。”
众人一怔。
林清晏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起身:
“请沈大人进来。”
很快,沈放独自一人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官服,脸色却比昨日更加疲惫,眼神深处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亢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林掌柜,又来叨扰了。”
沈放拱了拱手,目光扫过院内众人,在看到陆云霁和赵知闲时,微微顿了一下。
“沈大人可是稀客,快请坐。”
林清晏笑着招呼,
“正好,刚得了点好茶。”
沈放却摆了摆手,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地道:
“茶就不喝了。林掌柜,方才码头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
林清晏点头:
“略有耳闻。沈大人办案神速,令人佩服。”
沈放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像是得意,又像是自嘲:
“神速?不过是恰巧罢了。也是那排帮太过嚣张,留下了马脚。”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廊下几人能听见,
“此次人赃并获,证据链完整,排帮此番定然难以脱身!只要顺藤摸瓜,必能揪出幕后主使,还锦绣城一个太平!”
他说得斩钉截铁,眼中闪烁着一种即将扳倒强大对手的光芒。
赵知闲听得连连点头。
林清晏却只是微笑着给他倒了杯茶,不置可否:
“那真是可喜可贺。沈大人辛苦了。”
沈放接过茶杯,却没喝,像是急需与人分享这份“胜利”,又像是要寻求某种认同,继续道:
“本官已连夜写好公文,不日便将上报府衙乃至刑部!此番,定要将这些祸乱江道的蛀虫连根拔起!”
他越说越激动,脸颊都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林清晏静静听着,等他稍稍平复,才缓缓问道:
“沈大人办案如神,不知…是如何得知那批军械藏匿之处,又能如此精准地抓获那名排帮头目的?”
沈放闻言,脸上兴奋之色稍敛,略作迟疑,才道:
“乃是…一名线人提供的消息。此人深受排帮压迫,早已心存不满,此次是戴罪立功。”
“哦?线人…”
林清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可要保护好这位线人,莫要遭了报复。”
“这是自然!”
沈放肯定道,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匆匆起身,
“衙门还有诸多事务要处理,本官就不多留了。林掌柜,多谢你的茶。”
他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只是来通报一声好消息,寻求一点支持。
送走沈放,后院再次安静下来。
赵知闲兴奋道:
“这下好了!真相大白!看排帮还怎么嚣张!”
林清晏却重新瘫回竹椅,慢悠悠地摇着扇子,望着沈放离去的方向,眼神深邃,轻轻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线人…戴罪立功…这饵撒得,可真舍得下本钱啊。”
陆云霁抬眸,看向二师兄。
赵知闲一愣:
“二师兄,你什么意思?”
林清晏笑了笑,却不回答,转而叹道:
“唉,白鳗没买到,看来大师兄的那道‘百花酿江鳗’,是吃不成了。”
他闭上眼,仿佛真的只是在惋惜一道菜。
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沈放带来的这个“好消息”,似乎让这雨后的庭院,变得更加迷雾重重。
那被迅速揪出的“真凶”,究竟是案件的终点,还是另一个更深旋涡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