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事情毫无波澜,逻些城的妖魔鬼怪们似乎都不见了踪影。与香主交易完一车菌菇,取到了约定好的雪地车,黑袍的香主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看着三人把各类物资和装备,打包装车用绳网捆扎结实再覆上防水布。
直到陈默二人开始装模作样地找周肆领取报酬和道别时,这位俊美得像雕塑的黑袍男子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从身旁护卫手中接过两柄高频震荡能量刃,顺手递给周肆。
”菌师先生,您的佩刀已经很不适合,您现在这个层次的战斗了。我这里给您备下了2把替换的,作为交换只需要把两柄金属短刀留给我就可以了。“香主保持着一贯的冷静和礼貌,只是眼中有什么在流动。
接着又回过头,向索要报酬被打断而僵立在旁的陈默二人说道:“看得出来鸦主和菌师先生相处得很好,这样分别太过匆忙,不如送君千里在北境分手可好?”
陈默听到’鸦主‘两字的时候,不禁脸色一变,瞳孔紧缩若针,眼中有金色的电芒一闪而逝。他暗暗伸手,拉住老王的手臂,约束了一下表情,缓缓开口道:“香主大人说得对。”
说罢,一扯老王,分作两头爬上了雪地车加装的车尾箱上,周肆感应着现场异样的气氛,若有所思的接过香主赠予的两柄新刀,又把旧刀递给了香主的护卫。
迟疑了一下,还是一言不发的带着藏獒风马上车,三人一狗把雪地车挤得满满当当的。雪地摩托的引擎在巷口低吼两声,周肆捏紧车把,侧头看了眼身侧的陈默和老王,手抓着绳网,风把他们的衣角吹得猎猎响。
雪地车从香主身侧滑出院子,香主仍站在原地,黑袍被风雪扫得贴在身上,没再说话,没有回头,似乎也没有听到那句淡淡的“谢谢!”周肆摸了摸腰间的高频震荡能量刃,刀鞘冰凉,是刚到手的踏实感。
驶出逻些城的瞬间,风突然变了味道。没有了城里酥油茶的暖香,只剩雪粒打在护目镜上的沙沙声,远处的雪山像铺了层碎银,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三人一狗都没有说话,仿佛香主什么都不曾说,什么都不曾做;仿佛三人原本就打算把周肆送到边境才分别。
空无一人的荒野白茫茫一片,风里夹杂的雪片也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只剩干冷的风有一搭没一搭地卷动地上的雪粉,天地之间只剩风和滑雪板划开雪地的轻微而巨大的声音。
“前面就是古商道的岔口了。” 陈默突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却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清晰“以前吐蕃人运茶叶,都走这条道,现在只剩些断墙了。”
周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雪地里露出半截石墙,上面还能看到模糊的刻痕,像是以前商队留下的记号。他放慢车速,指尖菌丝悄悄扎进冻土。
没碰到冰裂,倒触到些细碎的痕迹,是很久以前马蹄无数次的踩踏才踩出的凹痕,残留着点微弱的、带着奔波气息的能量。像是能看见无数商队顶着风雪赶路的样子,坚韧得让人心头发热。
“这道上以前有不少驿站。” 老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指着不远处一个矮矮的土堆,“那就是其中一个,去年我还在里面避过冰风暴。”
周肆把车停在土堆旁,跳下来时靴底踩碎了一层薄冰。驿站只剩半面墙,断墙上挂着半幅褪色经幡,风一吹就簌簌响,像在念着没说完的祷词。
风马从侧斗里跳出来,凑到墙根嗅了嗅,突然对着一个玛尼堆低吼了两声。那玛尼堆上的石头被风雪磨得光滑,刻着的六字真言有的已经模糊,却还透着股沉劲。
“这玛尼堆有些年头了。” 陈默蹲下来,摸了摸最上面的一块石头,“以前走商道的人,都会添块石头,求个平安。现在…… 也没人来了。”
周肆的菌丝顺着石缝钻进去,突然感觉到一阵更清晰的回响。不是马蹄声,是人的脚步声,密密麻麻的,带着不同的气息:有商人的疲惫,有朝圣者的虔诚,还有戍边士兵的坚毅。
这些印记叠在一块,像一条看不见的河,在冻土下流淌。他突然想起香主递刀时的眼神,想起老郑跳崖前的决绝,心里冒出个念头:相对于山川河流,道路是短暂的;而相对于道路,人的一生更短。
“在想什么?” 陈默注意到他的愣神,递过来水壶,壶口袅袅的腾起单薄的热气。
周肆接过,喝了一口,温润清甜的口感让他回了神:“在想,人活着总得找点价值。不然走这么远的路,扛这么多的苦,图什么?”
陈默笑了笑,靠在断墙上,从怀里掏出个旧水壶:“我们诺斯人以前躲王国军的时候,也常想这个问题。后来老郑说,图的就是不向瞧不上我们的那些老爷们低头,能护着身边的家人。”
老王蹲在火边,往里面添了块干柴:“就像这古道,以前能运茶叶,现在能让我们躲风雪、走生路。它没断,我们的念想也不能断。”
周肆摸了摸脖子上的索尔锤项链,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他想起任叔临终前的托付,想起任霄还在敌人的车队里,突然觉得心里的方向更明了:“我找任霄,也是想守住这份托付。不能让她被人奴役,也不能让任叔的心血白费。我要找回任霄,守住她,就像当初任叔守着我们。”
“这就对了。” 陈默把水壶递给他,“咱们诺斯人就是这样的一群人,都是为了守住家人,自己一个人不行,就聚一帮人,一帮人不行,就把有共同想法的人都聚起来。“
“咱们诺斯人能在冰天雪地里一代代生存下来。就是是靠一辈辈人守住念想。就像这玛尼堆上的石头,一块一块叠起来,就不会倒。”
是了,当初奔波在这条古道上的人,或经商或递驿,不管是在做些什么,都是为了自己为了家人而在努力在拼命。彼时彼刻就如此时此刻,他周肆不正是为了自己的家人,而踏足这条古道么?
风渐渐小了,阳光透过云层,照在玛尼堆上,给石头镀了层暖光。周肆收起菌丝,拍了拍身上的雪:“该走了,再晚就赶不及在日落前赶到前面的庇护所了。”
三人一狗重新上车,雪地摩托的引擎再次响起,车辙在古道的雪地上留下两道新痕,和那些旧的马蹄印、脚印交叠在一块。周肆看着前方延伸的道路,雪山越来越近,心里的坚定也越来越沉实。
冻土下的回响在菌丝感知中震颤,那些过往的生命留下的坚韧,像一股暖流,顺着车辙往前淌。他知道,自己走的这条路,不仅是去冰风隘口找任霄,也是在承接那些千百年来不曾断绝的念想,守住这古道里藏着的文明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