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模考试,如同一场席卷一切的暴风雨,在两天高度紧张的鏖战后,终于偃旗息鼓。
当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学生们从各个考场涌出,脸上混杂着解脱、疲惫、焦虑和几分茫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过后特有的虚脱感。
回到高三(一)班的教室,气氛更是复杂难言。
有人迫不及待地对答案,声音或兴奋或沮丧。
有人瘫在座位上,眼神放空,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还有人则强装镇定,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教室里充斥着嗡嗡的议论声、叹息声,以及偶尔爆发的、因某道题答案分歧而引起的短暂争吵。
在这片情绪的漩涡中心,有两个人的状态显得格外突兀和引人注目。
一个是董知瑜。
她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正低头翻阅着一本英文原版小说,姿态从容,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刚刚结束的不是一场决定阶段性排名的重要考试,而只是一次普通的课堂练习。
偶尔有同学凑过去想跟她对答案,她也只是抬起头,用那双清澈却疏离的眼睛看着对方,简短地说一句“考过了就不想了”或者“等成绩吧”,便又低下头继续看书。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强大自信和稳定气场,让周围躁动的同学不自觉地将声音压低了几分。
另一个,则是张骑鹤。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急切地参与讨论或对答案,而是回到自己的角落座位后,便默默拿出了英语单词本,开始背诵。
脸上看不出太多喜怒,既没有考完后的狂喜,也没有预想中的沮丧,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对于他而言,这次考试更像是一次对自身极限的测试和检验。他已经拼尽了全力,将这段时间疯狂学习的成果尽可能地倾泻在了试卷上。
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是等待结果。至于结果如何,他内心深处其实有一种近乎豁达的认知:尽人事,听天命。能考多少是多少,至少,他没有辜负这重来一次的机会,没有虚度这两个月的玩命时光。
一个是从未跌落神坛的学霸,自带光环,从容不迫;一个是从谷底拼命向上攀爬的学渣,心无旁骛,宠辱不惊。
这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同样“稳定”的状态,在喧嚣浮躁的考后教室里,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对比。
张骑鹤背了一会儿单词,抬起头活动一下僵硬的脖颈,目光无意间扫过整个教室。
看着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兴奋,或沮丧地交流,他忽然意识到一个有趣的现象:自己和前排的董知瑜,似乎是这个班级里最孤独的两个存在。
董知瑜是因为自身条件太过优越,家世、成绩、容貌都远超同龄人,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让大多数人望而却步,不敢也不愿轻易接近,而她自己也似乎习惯了这种孤独,甚至享受其中。
而自己呢?
张骑鹤自嘲地笑了笑。曾经的自己,是因为家境破败、性格阴郁孤僻而被孤立、被排斥。
如今,则是主动选择了孤独。
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习之中,无暇也无意去经营同学关系。那些或同情、或好奇、或带着其他目的靠近他的人,都被他礼貌而疏远地挡了回去。
“一个是没人敢靠近,一个是没空让人靠近。这算不算是学渣和学霸的另一种殊途同归?”
这个念头闪过,让张骑鹤觉得有些滑稽可笑。
孤独,原来也可以有如此不同的底色。
正想着,一个平时对他印象似乎不错的女生,红着脸,怯生生地走过来,小声问:“张骑鹤,你……你这次考得怎么样?数学最后那道大题你做出来了吗?”
张骑鹤从思绪中回过神,看了女生一眼,礼貌但冷淡地笑了笑:“还行吧,马马虎虎。那道题有点难,我也不太确定。”
回答含糊其辞,明显不愿多谈。
女生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张骑鹤已经低下头,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单词本上,只好有些失落地抿了抿嘴,转身离开了。
张骑鹤并非不懂人情世故,他只是清楚地知道,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
任何一点不必要的社交,都可能打乱他紧绷的节奏,消耗他宝贵的精力。他必须像一块坚冰,隔绝一切外界的干扰,直到高考结束。
傍晚放学,轮到张骑鹤所在的小组值日。
同组的还有孙志杰和另外两个平时跟丁云峰走得近的男生。那三个人凑在一起,一边心不在焉地扫地,一边嘀嘀咕咕,眼神不时地瞟向正在认真擦黑板的张骑鹤,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和某种隐秘的兴奋。
张骑鹤对他们的议论充耳不闻,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情。
先把黑板擦得干干净净,然后又拿起拖把,去水房冲洗。等他仔细地把教室地面拖完第二遍,看着光洁如镜的水泥地,才满意地直起腰。
此时,孙志杰三人已经草草收拾完,拎着书包站在教室门口,似乎是在等他一起锁门。
张骑鹤去水房把拖把洗干净,晾好,然后回到教室拿起自己的书包。当他走到教室门口,准备锁门时,目光无意间与站在最前面的孙志杰对上。
孙志杰的脸上,没有了平时那种直白的嘲讽和敌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怪的、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得意和幸灾乐祸的冷笑。
那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那眼神里一闪而过的阴狠,让张骑鹤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缠上了他的心头。
孙志杰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种令人极不舒服的眼神看了张骑鹤一眼,便和另外两个男生勾肩搭背,吹着口哨离开了。
张骑鹤站在原地,手里握着冰冷的锁头,眉头微微皱起。
孙志杰那个笑容,绝对有问题。那不像是因为考试考得好而得意,更像是一种……阴谋得逞后的窃喜和等着看好戏的期待。
他们背着自己,在谋划什么?
是针对这次考试?
还是别的?
夜色渐浓,教学楼里变得空荡而安静。
晚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二模考试的紧张感刚刚褪去,一种新的、未知的危机感却又悄然浮现。
张骑鹤知道,平静的日子,或许就要结束了。
有些麻烦,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开的。
握紧了书包带子,眼神在夜色中变得愈发警惕和冰冷。接下来的路,恐怕不会太平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