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汰了。”
“下一个。”
林师兄冰冷的声音如同最终判决，在平台上回荡，不容置疑。
周围嗤笑和议论声更大了。
秦夜的手掌还按在冰凉的测灵台上，那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灰白光晕终于彻底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掌心那枚骨片传来的微弱灼热感和那一闪而逝的幽暗，也如同幻觉般消失无踪。
巨大的失落和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心脏，让他四肢都有些发凉。难道历经生死，走到这里，终究还是要因为这天生的“废物资质”而被拒之门外？
他不甘心！血仇未报，他绝不能倒在这里！
就在他几乎要忍不住开口争辩，哪怕明知无用之时——
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
“林师侄，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穿青色道袍、面容清癯、颌下留着三缕长须的中年道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平台一侧，正缓步走来。他气息渊深，目光平和，却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气度。
“参见赵师叔！”那两名负责记录的外门弟子连忙躬身行礼，神色恭敬。
就连一直倨傲的林师兄，见到此人，也收敛了几分冷傲，微微躬身道：“赵师叔，您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云渺道宗外门掌管戒律与考核的执事之一，赵清河。
赵清河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测灵台，最后落在依旧僵立在台前的秦夜身上，温和地问道：“此子是何情况？”
林师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但还是恭敬回答：“回师叔，此子秦夜，问心路表现尚可，率先登顶。然其灵根资质经测灵台查验，乃五行伪灵根，浑浊不堪，属下判定为无培养价值，应予淘汰。”
他将“问心路表现尚可”轻轻带过，重点强调了那不堪的资质。
赵清河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再次仔细打量了秦夜一番。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秦夜修为虽低，但气血凝练，眼神沉静坚韧，确实不像寻常伪灵根资质者那般孱弱，尤其是那份历经磨砺后沉淀下来的气质，绝非普通少年能有。
“五行伪灵根，却能率先通过问心路，倒是有趣。”赵清河抚须沉吟片刻，并未立刻做出决定，反而问道，“此次最终考核，‘幻心阵’可已准备妥当？”
林师兄虽不明白赵师叔为何突然问这个，还是答道：“回师叔，已准备妥当，只等灵根检测完毕，便可开启。”
“嗯。”赵清河点点头，目光重新看向秦夜，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决定性的力量，“修仙之道，资质虽重，却非唯一。心志、毅力、乃至机缘，皆不可或缺。此子既能闯过问心路，便予他一个机会吧。”
他顿了顿，做出决断：“秦夜，你可愿参加第三关‘幻心阵’考核？此关凶险，乃实战幻境，心志不坚、实力不济者，甚至有神魂受损之危。你若通过，宗门或可酌情收录。若不愿，现在便可下山去了。”
此言一出，平台上顿时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位赵师叔竟然会为一个众所周知的“废物”破例！
林师兄脸色微微一变，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赵清河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只是看向秦夜的目光更加冰冷。
炎锋更是满脸不忿，忍不住低声道：“师叔！这不合规矩！一个伪灵根废物，凭什么……”
“嗯？”赵清河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炎锋顿时如坠冰窟，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脸色发白地低下了头。地灵根资质，在一位实权执事面前，依旧不够看。
秦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峰回路转！
绝望之中，竟然又看到了一线生机！
他猛地抬起头，迎上赵清河温和却深邃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地大声道：“弟子愿意！谢师叔成全！”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绝不会放弃！
赵清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微微颔首：“好。那便一同前往吧。”
最终，通过灵根检测的弟子，约有三十余人。加上被破例允许参加的秦夜，一共四十人，在赵清河和林师兄的带领下，来到了主峰山腰处一片被云雾笼罩的巨大平台。
平台中央，矗立着九根古朴的石柱，石柱上刻满了复杂的符文，地面上则是一个巨大的阴阳鱼图案，构成了一座玄奥的阵法。
“此乃幻心阵。”赵清河朗声道，“阵中会幻化出各种妖兽与敌人，其实力会根据你们的修为有所调整。尔等需在其中坚持一炷香的时间，或击败幻象核心。被幻象‘击杀’或心神崩溃者，即刻出局。切记，虽为幻境，然神魂感知如同真实，受伤亦会反馈心神，绝非儿戏！”
“入阵！”
随着他一声令下，九根石柱上的符文骤然亮起，地面阴阳鱼缓缓旋转，散发出朦胧的光晕。
四十名弟子深吸一口气，纷纷踏入阵法范围。
秦夜只觉眼前一花，周遭景物瞬间变幻！
不再是云雾平台，而是瞬间落入了一片阴森诡异的古老森林之中！周围古木参天，藤蔓缠绕，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腐烂树叶和淡淡的血腥气味。
逼真！无比的逼真！甚至连脚下泥土的柔软和空气中那令人不适的气味都一模一样！
“吼！”
不等他仔细观察，左侧灌木丛中猛地扑出一只狰狞的妖狼！獠牙森森，爪风凌厉，直取他的咽喉！其实力，赫然堪比炼气三层！
换做一月前的秦夜，恐怕会手忙脚乱。但此刻，经历了地底生死搏杀和幽寒毒蟾一战的他，面对这种突袭，已然具备了本能的战斗反应！
他眼神一冷，不退反进，身体微微一侧，险之又险地避开狼爪，同时右手并指如刀，那变异后的阴寒灵力瞬间凝聚，带着刺骨的寒意，一记手刀狠狠劈在妖狼的脖颈处！
“咔嚓！”
一声脆响！那妖狼呜咽一声，竟被直接劈碎了颈骨，化作点点流光消散不见——果然是幻象。
但刚才那触感、那反震的力道，却真实无比！
秦夜甩了甩微微发麻的手，眼神更加警惕。这幻阵，果然厉害！
接下来，不断有各种妖兽幻象从四面八方袭来——毒蟒、妖虎、嗜血藤蔓……其实力大多在炼气二三层左右，但数量众多，层出不穷。
其他弟子也陷入了苦战，惊呼声、怒吼声、以及幻象被击散的噗噗声不绝于耳。不时有弟子被幻象“重创”，惨叫一声，身影便模糊消失，被阵法传送出去淘汰。
秦夜将地底洞府中磨练出的身法和对破煞指的运用发挥到极致，在林中穿梭搏杀。他的灵力带着阴寒属性，往往能迟滞幻象的动作，抓住破绽，一击毙命。
但他很快发现了问题。他体内的灵力消耗极快！伪灵根资质汲取灵气速度缓慢的弊端，在这高强度的连续战斗中暴露无遗！而周围的幻象仿佛无穷无尽！
另一边，水瑶和炎锋等人则显得轻松不少。水瑶身法飘逸，往往指尖轻点，水箭激射，便能精准洞穿幻象要害。炎锋火法狂暴，烈焰席卷，也能快速清理大片幻象。他们的灵根资质保证了他们灵力的恢复速度和威力。
炎锋甚至还有余暇注意到秦夜的窘迫，一边释放火球，一边故意大声嘲讽：“啧，伪灵根就是废物，这就不行了？早点滚出去吧，省得丢人现眼！”
秦夜充耳不闻，只是咬牙坚持，尽可能节省每一分灵力，用最有效的方式击杀幻象。
时间一点点过去，场中剩下的弟子越来越少。
突然，所有幻象如同潮水般退去。
就在众人以为考核结束，稍稍松懈的刹那——
森林深处，传来一声令人心悸的咆哮！
一股远超之前的凶戾气息轰然降临！
只见一头体型庞大、浑身覆盖着黑色鳞甲、头生独角的狰狞妖犀，如同坦克般冲撞而来！其散发出的威压，赫然达到了一阶巅峰，相当于炼气五层左右的修士！
“是犀甲兽！堪比炼气五层！这怎么打？”有弟子绝望地惊呼。
那犀甲兽认准了距离它最近的一个弟子，猛地冲撞过去！
那弟子吓得魂飞魄散，拼命释放法术攻击，却连犀甲兽的鳞甲都破不开，直接被撞得吐血倒飞，身影瞬间消失淘汰。
犀甲兽毫不停留，冰冷的兽瞳立刻锁定了下一个目标——正是灵力消耗大半、气息急促的秦夜！
“吼！”
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低着头，那根闪烁着寒光的独角对准秦夜，四蹄刨地，轰然发起冲锋！
地面为之震颤！
庞大的阴影和恐怖的威压瞬间将秦夜笼罩！
所有人脸色都变了。这幻象的实力明显超纲了！这根本不是为了考核，而是绝杀！
林师兄站在阵外，看着水镜术中秦夜被犀甲兽锁定的画面，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赵清河眉头微蹙，但并未出手干预。
绝境再次降临！
秦夜瞳孔紧缩，全身汗毛倒竖！他能感觉到，若是被这幻象击中，即便不死，心神也必然遭受重创，考核失败已成定局！
“不能退！”
也无路可退！
他眼中猛地闪过一抹疯狂之色！
体内那所剩无几的阴寒灵力毫无保留地涌向右手指尖！与此同时，他左掌心那枚骨片，似乎也感应到了宿主面临绝境，再次传来那股熟悉的、微弱却精纯的能量！
“破煞指！”
但这一次，指尖凝聚的不再是淡灰色气流，而是融合了骨片能量和自身变异灵力的、一缕极其凝练、核心处带着一丝深邃幽暗的指风！
他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都灌注在了这一指之上！
面对狂奔而来的庞然大物，他非但不退，反而猛地踏步前冲，身体如同鬼魅般侧滑，险之又险地避开那根致命的独角，与犀甲兽擦身而过的瞬间——
那凝聚了他全部力量的一指，如同闪电般，精准无比地点向了犀甲兽相对脆弱的眼部！
“噗——！”
一声轻微的、仿佛气泡破裂的声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那狂暴冲撞的犀甲兽幻象，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随即从被点中的眼部开始，迅速蔓延出无数道裂痕，如同破碎的琉璃一般，轰然崩散，化作漫天光点，消散不见！
一击！
秒杀了一阶巅峰的幻象！
整个幻阵，仿佛都安静了一瞬。
阵外，一直面无表情的水瑶，眼中猛地爆发出惊诧的光芒。
原本带着嘲讽笑意的炎锋，笑容僵在脸上，如同见了鬼一般。
负手而立的林师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赵清河抚须的手微微一顿，眼中精光一闪，低声自语：“好精纯凝练的指力……竟带有一丝破法特效？这绝非普通五行伪灵根所能施展……此子，果然有古怪。”
幻阵之中，秦夜一指点出后，只觉浑身灵力被彻底抽空，头晕眼花，差点瘫软在地。
但他强行站稳了。
而就在这时，一炷香时间到。
周围森林景象如同潮水般褪去，重新露出了平台和那九根石柱。
“第三关考核，结束。”
平台上，通过考核的弟子只剩下不到二十人，人人带伤，神色疲惫中带着后怕与欣喜。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了那个衣衫褴褛、摇摇欲坠、却最终站在这里的少年身上。
震惊、疑惑、难以置信……种种情绪交织。
秦夜大口喘着气，感受着空荡荡的丹田和疲惫的神魂，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直接迎上了那位林师兄冰冷而复杂的视线。
无声，却坚定。
赵清河走上前，目光扫过通过考核的弟子，最终落在秦夜身上，缓缓开口，声音传遍整个平台：
“考核结束。尔等均坚持到了最后，表现……尚可。”
他顿了顿，宣布了最终结果。
“现在，随我前往外事殿，登记名录，领取身份令牌及入门物资。”
“自今日起，尔等便是我云渺道宗外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