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恰是那些夜深人静、疲惫不堪的时刻,那道清丽聪慧的身影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在太子脑海。
他会反复回想,她为何要将那片红叶“完璧归赵”?是她对自己无意,还是女儿家的矜持与试探?她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借着红叶传递的心意?
还有那个……那个旖旎又荒唐的梦境……
太子一想到这些,就觉得脸上有些发热,心里那叫一个纠结缠绕,比处理甘州乱局还要耗费心神。
直到杜羿押粮到来,讲述了明懿公主在京城“万寿图”募粮,太子听完,立刻就和他母后想到了一处。
这样懂得借势造势的妙计,绝非他那妹妹明懿能想出来的!
至于这背后之人是谁……太子几乎瞬间就确定了答案。
也正是在那一刻,他心中所有的犹豫、试探、纠结,都被一种更加强烈、更加势在必得的情绪所取代。
太子对着甘州荒凉的月色,无声地笑了。
“不就是君夺臣妻么?”一个近乎霸道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孤……孤便是做了,又能如何?”
何况,那韦三娘如今尚待字闺中,还未成婚,算不上“臣妻”!
“似韦三娘这般钟灵毓秀、胸有丘壑的女子,若只是配予一介寻常匹夫,岂不是明珠暗投,轻慢了佳人?”
他理所当然地想道,为自己的私心找到了最完美的理由。
然后,就在他刚刚坚定了这个念头,正在摩拳擦掌准备谋划之时,韦沉瑞——韦三娘的亲哥哥,就带着一脸“士为知己者死”的郑重表情,前来投诚了!
太子看着眼前可能成为得力干臣的韦沉瑞,再想想自己心里正盘算着怎么把人家的宝贝妹妹“算计”到手……这让他如何能不心虚?
赶紧把人打发回京!
眼不见,心……至少能少虚一点!
又在甘州待了一个月,为各项工作收尾,等新来的知州能上手,太子启程回京。
归京的路途,正值隆冬时节,朔风凛冽,大雪封路,行进极为艰难。
然而,比恶劣天气更凶险的,是途中接二连三、层出不穷的刺杀!手段一次比一次狠辣,规模一次比一次庞大,显然是狗急跳墙,不惜代价也要将他留在返京的路上。
太子看着那些训练有素、死战不退的刺客,心中冷笑。如此手笔,除了他那好兄弟荣王,还能有谁?
这也从反面印证了,他此番甘州赈灾、肃清吏治,在朝在野积威甚重,确确实实戳到了荣王的痛处!
幸而有杜羿、杜翀、韩广白等人拼死护卫,以及他们带来的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兵浴血奋战,太子一行虽几经惊险,终究还是有惊无险地抵达了京郊。
望着远处巍峨的京城轮廓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太子下令暂缓行程,休整一夜,明日再风风光光地入城。
他先遣派杜翀快马先行,入宫报信,以示对君父的尊重。
待杜翀领命而去,其余人等也各自回营帐歇息后,太子却独自立于帅帐之外,望着漫天风雪,眼神幽深难测。
他沉默片刻,轻轻招了招手,一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
“去办一件事。”太子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风雪声淹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查一个姓裴的,应是吏部韦侍郎的同年,曾考中传胪,官至右谏议大夫。他家……有个尚未成婚的儿子。”他顿了顿,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吐出两个字:“杀了。”
心腹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愕,但迅速低下头,沉声道:“是!”
“做得干净些,像是……意外。”太子补充了一句,目光依旧望着远方,仿佛只是随口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属下明白。”
影卫领命,身影再次悄无声息地融入风雪与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太子依旧站在原地,负手而立。
冰冷的雪花落在他温润俊朗的眉眼上,却化不开那眼底深处的一抹偏执与势在必得。
只要那个未婚夫死了,韦三娘的婚约自然就不作数了。
那么,她就还是自由身。
那么,她就只能是他的了。
这样隐秘、阴暗、甚至堪称卑劣的心思,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在人前,他依然是那个霁月光风、仁德宽厚的储君,是甘州百姓口中期盼的储君,是即将凯旋、接受百官称颂的英雄。
只有在这无人窥见的雪夜,他才允许自己内心那头名为“占有”的野兽,稍稍探出獠牙。
他大约做不得君子了!
他抬头望着天边被浓云遮蔽、只透出些许惨淡光晕的月亮,忽然又想起了中秋那夜。韦三娘鬓发散乱,看握金簪自卫,眸中难掩的惊慌与脆弱,那双清亮的眼眸里映着他的影子,楚楚可怜,却又……勾得他心底那股暴戾的破坏欲蠢蠢欲动。
他现在终于弄明白了,那夜他与她一路同行,却相顾无言,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和不得劲儿是为何!
他根本不想送她回家!他只想将她掳回东宫,锁在自己身边,狠狠地“欺负”她,看她那双清冷的眸子为自己染上慌乱、羞涩,甚至是……泪光。
再听她娇娇怯怯的在他耳边喃喃道:“殿下,我怕。”
想到这里,太子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带着十足侵略性的笑意。
无妨。
她很快,就是他的了。
到那时,自然由着他,慢慢“欺负”。
朝臣与东宫所有属官都不会想到,这样带着邪气的笑容会出现在众人推崇的太子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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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太子车驾正式入京。
文武百官奉皇命,出城郊迎五十里,旌旗招展,仪仗煊赫,场面极其隆重。
百姓夹道欢呼,争睹储君风采,歌颂其在甘州的功绩。
太子端坐车内,路过南天街时却忍不住想,她是不是也来看他了!那他是不是该探头出车,看看他的百姓!冷路滑,莫要冻坏了她!
此时,大明殿上,荣王陪着皇帝,等待着太子的朝见。
他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为兄长高兴的笑容,仿佛昨夜那个因刺杀失败而砸了一屋子珍贵瓷器、暴怒如雷的人根本不是他。
只是那垂在袖中的手,早已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