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毒剂带来的清凉感如同涓涓细流,缓慢地渗透进王智灼痛麻木的左臂。那令人窒息的眩晕感虽然依旧存在,但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狂地撕扯他的意识,让他得以在剧痛的间隙中捕捉到一丝宝贵的清明。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着,汗水混合着灰尘从额角滑落,但眼神已经重新凝聚起焦点,死死地盯着老金手中那个正发出细微电流噪音的通讯器。
老金像抚摸情人一样摩挲着那台老旧设备的金属外壳,手指在布满磨损痕迹的按键和旋钮上快速操作着,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兴奋光芒。他小心翼翼地调整着频率,耳朵紧贴着小小的扬声器,试图从那片“沙沙”的静电噪音中分辨出任何有意义的信号。
父亲依旧守在门边,鱼叉紧握,但目光也不时地被通讯器吸引。母亲则一边用干净的布条重新为王智包扎手臂(紫黑色略有消退,但肿胀依旧明显),一边紧张地听着动静。豆子安静地靠在母亲身边,小手紧紧抓着那半盒找到的高能营养棒,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沙沙……滋啦……沙……这里是……青松……滋……营地……呼叫……任何……幸存者……沙沙……我们位于……旧城……区……坐标……提供……有限援助……重复……沙沙……”
断断续续、夹杂着强烈干扰的人声,如同鬼魅般从通讯器的扬声器里飘了出来!虽然模糊不清,但那几个关键词——“青松营地”、“幸存者”、“坐标”、“援助”——却像重磅炸弹一样在每个人心中炸响!
青松营地!竟然是他们之前在防空洞收音机里偶然捕捉到的那个信号源!它真的存在!而且就在这片区域的某个地方,甚至可能离他们并不遥远!
“听到了吗?!听到了吗?!”老金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光,“青松营地!妈的!真的有其他营地!还有援助!”
希望如同野火般瞬间燎原,连一直紧绷着脸的父亲眼中也爆发出惊人的光彩。母亲更是双手合十,嘴里喃喃念叨着不知是祈祷还是庆幸的话语。在这绝望的深渊里,这微弱的信号不啻于上帝的福音。
然而,王智却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的目光没有离开那台通讯器,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被狂喜冲昏头脑。在废土上挣扎求生的经历告诉他,任何看似美好的东西,背后都可能隐藏着致命的陷阱。
“信号很弱,干扰很强。”王智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带着一种冷澈的穿透力,打断了老金的兴奋,“能确定位置吗?距离?对方情况一概不知。是官方组织?还是另一个‘黑隼’?”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部分刚刚燃起的热情。老金脸上的兴奋僵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耐烦地反驳:“管他是什么!总比待在这个鬼地方强!有信号就说明有路!有活人!难道你想一辈子困死在这里?”
父亲也冷静了一些,看向王智:“小智,你的意思是?”
王智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让受伤的左臂找到一个稍微舒适点的位置,缓缓说道:“信号……是希望,但……不能盲目。我们需要……更多信息。”他看向老金,“能尝试……发送信号吗?或者……锁定他们……广播的……大致方向?”
老金低头摆弄着通讯器,捣鼓了半天,最终懊恼地骂了一句:“妈的!发送功能模块好像是坏的!只能接收!至于方向……”他指着屏幕上那个微弱且不断跳动的信号强度指示条,“干扰太他妈强了,只能判断信号源大概在……西北方向,具体多远,没法确定。”
西北方向。王智在心中快速回忆着之前在那操控台地图上看到的信息。疏散通道的走向,以及可能连接的旧城区方位……如果地图准确,那么“青松营地”广播的位置,似乎与他们这条疏散通道的最终出口方向,存在一定的重合可能性!
这个发现让王智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难道这条通道,真的能通往那个广播中的“青松营地”?
“继续监听……记录所有……信息……”王智对老金吩咐道,“任何细节……都可能有用。”
老金虽然不满王智的谨慎,但也知道这是目前唯一能获取外界信息的渠道,只得耐着性子,继续调试监听。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众人就在这间狭小的检修室内休整。王智在解毒剂和自身顽强意志的作用下,伤势没有进一步恶化,甚至感觉左臂的麻木感消退了一点点,虽然依旧无法用力,但至少手指可以轻微活动了。他强迫自己吃下一些营养棒,补充体力。
父亲和母亲也轮流休息,补充食物和水分。豆子似乎因为找到了“亮亮的东西”(指通讯器)和食物,情绪稳定了不少,靠在母亲身边睡着了。
老金则一直守着通讯器,断断续续地接收到一些“青松营地”重复广播的信息碎片。内容大同小异,主要是呼叫幸存者,提供位于旧城区的坐标(但干扰太大,无法精确定位),声称可以提供“有限的庇护和医疗援助”,并警告警惕“掠夺者团体”和“高辐射区”。
“掠夺者团体”——这无疑指的是“黑隼”这类组织。“高辐射区”——则提醒着他们外界依然危机四伏。
这些信息拼凑起来,勾勒出一个在废土上艰难求存、试图聚集幸存者,但自身实力和资源可能也相当有限的营地形象。它像黑暗中的一盏孤灯,吸引着飞蛾,却也照亮了周围的危险。
当王智感觉自己的体力恢复了一些,至少能够勉强独立行走(虽然需要父亲搀扶)时,他做出了决定。
“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王智撑着墙壁,缓缓站起身,受伤的左臂用撕下的布条临时固定在胸前,“沿着通道……继续走。信号方向……和地图出口……大致吻合。去……看看。”
他必须去确认。确认这条通道是否真的通往生路,确认那个“青松营地”是否是他们可以投靠的港湾。留在这里,最终只能是坐吃山空,或者被设施内游荡的怪物发现。
老金对此没有异议,他早就想离开了。他小心翼翼地将还有微弱电量的通讯器收好,这现在是他最大的指望。
父亲和母亲搀扶起王智,豆子也被叫醒。一行人再次踏上征程。
这一次,队伍的气氛变得更加复杂。希望如同幽灵般萦绕在每个人心头,驱散了部分绝望,却也带来了新的焦虑和不确定性。老金虽然依旧走在前面,但不再像之前那样急躁,时不时会拿出通讯器确认一下信号强度,仿佛那微弱的指示灯是他唯一的指路明灯。
王智在父亲的搀扶下,一步步艰难地前行。左臂的伤痛时刻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而脑海中则不断回响着“青松营地”的广播和地图上的标记。
通道依旧向前延伸,应急灯的光芒似乎比之前稳定了一些。他们路过了一个标有“紧急电力切换站”的房间,里面传来发电机低沉的嗡鸣;又经过了一个巨大的、已经干涸的储水池,池底布满裂纹。
随着不断深入,通道开始出现向上的缓坡。根据地图判断,他们应该正在接近地表,或者至少是靠近设施上层。
希望似乎越来越近。
然而,就在他们走到一个相对开阔的、像是通道中转站的地方时,走在前面的老金突然猛地停下了脚步,举起手示意停止。
他脸色有些发白,指着前方通道拐角处的地面。
在那里,散落着几具已经高度腐烂、几乎只剩下白骨和破烂衣物的尸体!从残留的衣物碎片和装备看,似乎也是试图从这里逃离的幸存者!
而在这些尸骨旁边,墙壁上布满了深刻的、如同巨大爪痕般的撕裂痕迹!与之前虫潮留下的腐蚀痕迹和“清理者”的能量灼烧痕迹截然不同!
一种更加原始、更加暴力的破坏方式!
老金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回头看向王智,眼神里充满了惊惧:
“这痕迹……我好像……在‘黑隼’营地里听人说起过……是……‘屠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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