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气石在菜园中央立了整月,石上的纹路渐渐养出层柔光,像蒙着层薄纱的月亮。林风发现,那些曾让他气脉刺痛的戾气,如今落在石上,会顺着纹路淌成细流,在土里洇出浅绿的痕迹——那是新草要冒头的颜色。
赵凯的土坯棚搭到了第三间,他不再用蛮力夯土,而是学着让土气顺着木模的纹路走,夯出来的坯子带着自然的弧度,雨天淋不透,晒日裂不了。“你看这拐角,”他举着块刚脱模的土坯给林风看,坯角上有圈浅纹,像片蜷着的叶子,“以前总想着‘硬’才结实,现在才知道,顺着土的性子走,它自己会把缝填得严严实实。”
阿芷的雷纹也变了。她不再把雷纹缠成束往光果上勒,而是让纹路像蛛网似的轻轻罩着,果面结出层细绒,防虫又透光。“你摸,”她摘了颗光果塞给林风,果皮上的雷纹细得像蚕丝,“以前总怕雷纹不够劲,现在才懂,软着裹比硬着捆更稳当。”
老谷主的药圃也挪到了菜园边,他用引气石的碎末拌了肥料,种出来的破淤草竟开出了紫花。“戾气没了火气,”他捻着花瓣笑,“连药都长得温和了。”
这日清晨,林风发现引气石旁的泥土在动。不是赵凯翻地的动静,是土里像有东西在钻,细细的,密密的,把土面顶出了无数个小米粒大的鼓包。他蹲下身,指尖刚碰到土,就觉一股极轻的气顺着指缝往上爬——是地脉的气。
“以前怎么没发现?”赵凯凑过来,土气往土里探了探,突然“咦”了声,“底下有根!”
那根不是草根,是引气石的纹路顺着土往深处长了,像植物的须,在地下织成了网。阿芷用雷纹往下探,雷纹过处,土下竟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像埋了串小灯笼。“是石纹长活了?”她眼睛瞪得圆圆的。
林风没说话,只是往石上注了丝“息”。刹那间,地下的光网亮了起来,顺着地脉往远处漫,过了山坳,过了戾气孔旧址,甚至往镇上的方向延伸了寸许。他突然想起祖父留下的札记里写:“气脉如根,越扎得深,越长得稳,不必急着往上冒。”
傍晚收菜时,赵凯挖到了块带光纹的土块,土块里嵌着丝引气石的青纹。“这土跟石头长一块了!”他捧着土块跑过来,土气在上面绕了绕,土块竟慢慢凝成了块小石子,纹路跟引气石如出一辙。
阿芷也有发现。她种的爬藤爬到了石顶上,藤须缠着石纹打了个结,结上开出朵小黄花,花芯里竟藏着丝雷纹,一碰就亮。“它在学石头的样子呢。”她轻声说,眼里的光比花还亮。
林风坐在石头上,看着赵凯把新凝成的小石子嵌进暖棚的门框,看着阿芷把那朵缠雷纹的花压进了书里,看着老谷主把紫花破淤草的种子撒进石旁的土里。引气石的柔光落在他们身上,像层薄被,暖而不燥。
他想起刚到山坳时,这里的土是死的,捏在手里像握了把碎玻璃;戾气孔的黑气飘过来,沾着皮肤就起红疹。那时他总急,急着把戾气劈散,急着让土气听话,急着证明自己不是“底子弱”的废物。可越急,气脉越乱,像团缠成死结的线。
如今这线慢慢松开了。不是被扯断的,是顺着纹路自己解开的。引气石没劈过戾气,没压过土气,只是安安静静地立着,让该来的气顺着纹路走,该散的散,该留的留。
“林风,”赵凯抱着捆新割的青菜过来,菜根上带着湿土,“镇上的王婶说,她家的老井最近水变甜了,是不是你的石头气顺着地脉流过去了?”
阿芷也跑过来,手里拿着片叶子,叶面上有层青光:“后山的野菊也长新瓣了!你看这光,跟石头上的一样!”
林风望着远处的镇子,望着后山的方向,引气石的柔光还在往远处漫,慢得像晨雾爬山,却又稳得不会退。他突然明白,祖父说的“通渠”,从不是把渠挖得笔直,而是让水知道往哪流;所谓的“稳”,也不是站着不动,是根在地下悄悄长,不知不觉就扎得深了。
夜色漫上来时,引气石的光变成了暖黄,像灶膛里的火。赵凯在石旁支了口锅,煮着新收的豆子,土气顺着锅沿转,把豆香裹得浓浓的;阿芷用雷纹编了盏灯,吊在石顶,光透过雷纹洒下来,在地上织出片星星;老谷主哼着小曲,往药圃里撒着新种子。
林风靠在石头上,听着豆子“咕嘟”的声响,闻着混着药香的饭味,指尖在石纹上轻轻划。那些纹路比刚发现时深了些,也软了些,像被无数只手温过的玉。他知道,这石,这地,这人,都在慢慢长,不慌不忙,却又实实在在地,往好里长。
远处传来镇上的狗吠,清清脆脆的,以前被戾气熏得总是哑着嗓子,如今听着竟有了几分活泼。林风笑了笑,往石上又注了丝“息”,这次的“息”里,没了过去的急,多了点像赵凯土坯那样的软,像阿芷雷纹那样的细,像老谷主药香那样的温。
引气石的光颤了颤,往远处又漫了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