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换做平常，李凌一般会选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城防营里的老兵教过，这些个江湖中人，能不招惹尽量不惹。
他家也不缺那一二两碎银，没必要为了些许银两为难这些江湖游侠的，而且这里可是天启，扮猪吃老虎的江湖人大有人在。听说南诀有一支小队就因为打扰了一个剑客睡觉，结果所有人的脑袋都搬了家。
不过，今日李凌却是与白哥一道站岗。李凌刚入营不久，正想在白哥面前表现表现，多少也得意思意思，免得被当成只会偷懒的新兵蛋子。
“路引。”李凌毫不客气的伸出手，他的腰挺的笔直，嘴角刻意下撇，努力摆出一副当兵的威风。
那人停下脚步，从腰间摸出个小小的钱袋，倒出两粒碎银，十分随意地放在李凌的掌心。银子带着体温，滑溜溜的触感让李凌指尖一颤。剑客没多说一个字，转身便要往城中走去。
李凌眉头一挑，还从未见过民不怕兵的。这人懂得给银子，看来是个懂规矩的，可偏偏一言不发，举止傲慢，连头看也不曾看他，这倒让他的火气噌的一下冒了上来。
李凌快速的往后退了两步，一伸手，挡住了那剑客的去路，剑客刚迈开的脚步又收了回来，他声音清冽如冰，语气中带着不悦：“银子都给了，为何还不放行？”
“你可是聋了？我要的是银子吗？我要的是路引！”李凌朝着天空拱了拱手道，“北离律法，进出城池，均需到衙门签印，若无路引者，一律当流民论处，发回原籍。”
“流民？”剑客冷笑，“倘若天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又起来的流民？”
李凌咽了一口口水，不知怎滴，额头忽然流下一滴汗来，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白哥也敏锐的察觉到些许异样，提着自己的锤子快速来到了李凌的身边。
刚走过来，就听李凌嚷嚷道：“这里是天启，天子脚下，若无路引不得进城，阁下还请回头！”
那剑客见到又是一个守城的士兵走了过来，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只是瞧见白哥时，脸上的神情微微一愣，脱口问道：“你是白客？”
李凌见来人竟能叫出白哥的名字，以为是他的熟人，便低声询问：“白哥，这人是你朋友？”
那只白客的身子瞬间僵住，木楞的站在原地。
剑客叹了一口气，淡淡道：“既是故人，我也不为难你们了。”
说罢，一道寒光闪过，剑客拔剑、收剑只在转瞬之间，只听“咣当”一声，那高悬城楼的牌匾被劈成了两半，轰然落地。城门口来往的行人，兵卒皆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慌乱。
挑货郎的担子翻了、滚落的果子在地上乱滚，骑在马上的商人惊呼着勒住缰绳、马匹受惊扬起前蹄......
李凌不可思议的转过头，看向地上那断成两截的匾额，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这牌匾没有丝毫损坏，唯独从中间被光滑的一分为二，金色的“天启”二字被剑气从中间劈开。
“蹭、蹭、蹭、蹭......”无数抽刀的声音瞬间响起，城上城下的守城士兵纷纷拔出腰刀，刀光在阳光下连成一片，如临大敌地对着那名剑客。城楼上的弓箭手也搭弓上弦，箭矢直指剑客，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
“全部把刀收起来！”白客大吼一声，可还未等那些守城士兵反应过来，只听那剑客手中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仅仅一个响指，士兵手中的弓弦应声崩断。
那些拿刀的兵卒，手中的长刀脱手而出，径直飞到了半空，刀头一转直接插进了城墙之中里，只剩下一个个刀柄露在外面。
这时城门口的百姓早就跑的不知所踪，城前的士兵哪里见过这等事情，纷纷吓的躲了起来，传令兵更是瑟瑟发抖的躲在城墙后面，连报信都给忘了。
剑客摘下了头上的斗笠，对着白客道：“这些人的熊样，也配当兵吗？天启还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拿着那个牌子，送去京兆府就当是我的路引。”
说罢，剑客恍若无人地走进了城中，青布长衫的衣角在风里轻轻摆动，留下一串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李凌此刻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两腿之间已经湿了一片，一股骚臭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他刚才看得清楚，那人斗笠之下，竟有一双血红的眸子，简直比那话本里的恶鬼还要吓人。
白客手中的大锤“哐”的一声掉落在地。
五年了，他之所以选择来到城门口站岗，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萧凌尘回到天启之时，他能够再次与之一决高下。
当年在琅琊王处刑的法场之中，白客被萧凌尘一剑斩晕，等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时候，琅琊王已死，萧凌尘也被江湖中的一些高手带走了。
他从军多年，立下战功无数，却最后输给了一个从没练过武的纨绔，这被他视作一生的耻辱。五年来，白客无数次幻想着与萧凌尘的再会，只为用自己的大锤一雪前耻。
可是今日，他知道自己错了，彻彻底底的错了。
恐惧是人类在感受到危险时产生的本能，站在萧凌尘的面前时，他甚至连理智都无法保持。刚才那一瞬间，他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全身，仿佛只要对方动动手指，自己就会像那牌匾一样被劈成两半。
本以为五年的苦练，终于得以派上用场。没想到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竟显得如此可笑。
这几日，永安王萧楚河回了天启，在千金台定了酒宴广邀朝中文武，许多人说天启的天要变了，然而只有白客知道，那些人都错了。
在这座城里，不管是白王、赤王，还是那个永安王，争来抢去，北离还是北离，天启还是天启。
然而，今天这个男人进了城......
白客的目光看向了地上的牌匾，天，真的要变了。
远处的天空不知何时阴了下来，乌云迅速遮蔽了太阳。一阵狂风卷过城门，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落叶，迷了诸多兵卒的眼睛。
风雨欲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