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凉，我们到了吗？”
“嗯，到了。”
谢凉起身，搀扶夏浅。
夏浅拢了拢身上的披肩，掩住口鼻，在谢凉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这才看到，他们所在的地方，正是南关县衙的后院外。
南关县令孙弘文和县丞俞长安正恭恭敬敬地等在门口。
一见到二人，便向他们跪拜行礼。
“下官参见护国大将军，参见将军夫人。”
夏浅下意识低下脑袋，不想与他们过多交谈。
谢凉见状，轻嗯一声，挽着夏浅进入了县衙。
四下再无外人，夏浅这才开口。
“孙弘文看上去……状态不错？”
谢凉回头看了眼侍立院外的孙弘文，轻声嗤笑。
“老来得子，自然喜上眉梢。”
“老来得子？”
夏浅惊诧驻足，忍不住拧眉询问。
“孙夫人不是病了吗？难道……”
“不是孙夫人，是他新纳的妾室，因着新妇有孕，现已抬为正妻了。”
“那……那孙夫人和孙小姐呢？”
谢凉无奈地摇了摇头。
“自然是扔在别院将养着，听说……那孙夫人动辄伤人，状态很不好。”
“如此一来，孙小姐怕是要受苦了。”
夏浅轻声感叹，心下倍感酸楚。
她原以为……
死的死，疯的疯，便是县令孙家最后的结局了。
没想到，孙弘文竟然这么快就另娶她人为妻，从丧子的悲痛中走了出来！
真是一次又一次地刷新她对人性的认知……
见夏浅情绪低落，谢凉挽着她的腰，低声劝解。
“人各有命，倘若当初她没有害死孙泽明，或许，她的处境也不会这样艰难。
即便孙弘文另娶，她也有兄长可以依靠……”
“是啊，人各有命。”
夏浅叹了一声，不再多想。
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确认蓉儿的生死。
她自己尚且恶疾缠身，自身难保，哪还顾得上旁人呢？
在谢凉的搀扶下，她推门进入了停尸房。
温度骤降。
她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谢凉怕她受凉，脱下外衣，披在了她身上。
自行上前掀开了盖尸布。
瞥了眼女尸被刮花的脸，他轻轻皱了皱眉头，还是用帕子盖住了她的面容。
夏浅轻咳着走近，一颗心都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不知是寒冷所致，还是因为什么……
她的肩膀和手肘都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她几次攥紧拳头，又缓缓松开，这才稍稍夺回对肢体的控制权。
深吸一口气，她鼓起勇气靠近已经隐隐散发味道的尸体。
屏住呼吸，她捧起女尸的手。
她想……
蓉儿常年制毒，她的手一定会与常人不同。
可，拿起却见……
似乎是死前剧烈挣扎过，女尸的十个指甲，已经全部脱落。
夏浅控制不住地去想……
谢蓉跌落悬崖前，曾多么努力地想要自救！
她紧紧抓着山崖边缘，十指都扣进了土里！
却还是……无济于事……
一想到那个画面，夏浅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仿佛一瞬间失去了全部力气，跪伏在地……
谢凉见状，急忙过去抱起她，紧张询问。
“怎么了，浅浅，这人……是谢蓉吗？”
夏浅强撑着摇了摇头，抓着床板在谢凉的搀抱下站了起来，又去看女尸的身形。
逐一检查她的四肢骨骼。
可这具尸体，真的和谢蓉的身形很像很像……
夏浅一时也难以分辨。
正是为难之际，她忽地想起一件事！
蓉儿她……锁骨上有官妓刺青。
虽被蓉儿强行割去了，但是伤疤做不了假！
想到这里，她急忙剥开女尸的衣服。
果然！
那人虽然锁骨上也有伤口，但，那伤口处还带着紫黑血痕，一看便知是新伤！
这点把戏骗得了旁人，却骗不过夏浅。
明确这具尸体并非谢蓉以后，夏浅脱力般地瘫软在了谢凉的怀里，眼泪无声滑落，打湿了面上绣帕。
谢凉不明所以，犹豫询问。
“怎么样，浅浅？她……是谢蓉吗？”
夏浅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谢凉也悄然松了一口气。
可随后却见，夏浅又点头应下了！
他不解追问。
“浅浅，你点头……是什么意思？这个人，是谢蓉？”
夏浅瞥了眼紧闭的房门，拉着他远离了尸体，方才低声相告。
“从现在开始，这具尸体，就是蓉儿。”
她想……
如果阻止不了蓉儿，那就助她一臂之力吧。
谢凉听着夏浅的意思，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他看着重新盖好白布的尸体，迟疑地蹙起眉头。
“浅浅的意思是，她不是谢蓉，我们却要把她当成谢蓉？”
“嗯……”
“浅浅，你是不是知道些隐情？谢蓉到底要做什么？”
夏浅心有余悸地抹去眼泪，敛下眉眼。
“其实，蓉儿也没和我说什么，只是我隐约察觉，她最近有些不对劲。
若是我猜的没错……这孩子，应该是去报仇了。”
“报仇？找辛怀稷？”
“应该是。”
若非如此，她何必用一具毁了容貌的身体，诈死脱身？
“真是胡闹！”
谢凉严声斥责，夏浅急忙抬手捂住他的嘴巴。
“死者为大，我们还是出去说吧，莫要惊扰了亡者。”
谢凉长叹一口气，挽着她出了义庄。
一路上还是有些愤恼。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还学会金蝉脱壳了！
平日看着文文静静的，竟然一言不发搞出这么大一场戏！
她就没想过，她这样做，她的家人会是什么感受？”
“好了，谢凉，事已至此，你就别气了。
既然蓉儿执意如此，那我们便配合她吧。
只是……眼下，我们得尽快确认一下这具尸体的真实身份，也好做长远打算。”
“嗯，我去查……”
谢凉不情不愿地应下，还在小声抱怨。
“做事顾首不顾尾，这样赤手空拳去京城找太子报仇，如何叫人放心？”
谢凉的话提醒了夏浅。
她微微压低眉头，暗下决心。
谢凉说得对。
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她得给自己下一记猛药，尽快好起来，回京帮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