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晋军偷袭了,姐夫……姐夫!”
夏夜呓语,不知梦到了什么,忽然尖叫着坐了起来。
他眨巴着充血的眼睛,费了好大劲儿才看清自己身处何地。
陌生的帷帐,陌生的妆台,熟悉的屏风……
这是黑衣刀客的房间?
他怎么会躺在黑衣刀客的房间?
姐夫呢?
他捂着凹痛的眼睛下了床榻,四下寻找着谢凉。
“姐夫……姐夫?”
“醒了?”
谢凉坐在谢炎坐过的位置,啜饮凉茶。
夏夜捂着黑乎乎的眼眶绕过屏风,看到谢凉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
瞥了眼窗外的天色,他难免惊诧。
“天都亮了!我睡了这么久?姐夫,龙崖攻下来了?”
“嗯。”
谢凉淡淡答话,手中茶杯不曾放下。
夏夜挠了挠后脑,走到他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欲言又止。
看出他心有困惑,谢凉沉声开口。
“有话直说。”
“那个……姐夫,我听到,你管那个黑衣刀客叫……‘大哥’?”
“嗯。”
谢凉直言不讳,把玩着早已凉透的清茶,仔细品鉴。
沉吟良久后,方才低声警告。
“此事不准与任何人说起,否则……我有性命之忧。”
他全程没抬眼皮,目光一直盯着杯里的茶水,但夏夜还是猜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试探询问。
“姐夫是怕会被有心人利用,诬告你通敌叛国。”
谢凉旋转茶杯的手一顿,目光渐沉。
大哥身在晋军……
若有人说他谢家通敌叛国,恐怕都算不上诬告了……
见谢凉沉默,夏夜只当他是默认,又迟疑打探。
“可是,姐夫的大哥为什么会出现在晋军中呢?”
“不该问的别问。”
谢凉沉声斥责。
夏夜委屈巴巴地低下了脑袋,闷声应着。
“哦……”
谢凉扫了他一眼,瞥见他乌青的眼眶,他微微软了心肠,轻声叹息。
“你只需要知道他从未叛国就好,其他的……知道的越少,活得越长久。”
“嗯,知道了……”
“若是浅浅问起,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谢凉抬起下颌,指了指他的眼眶。
夏夜懂事颔首。
“我就说是被晋军打的。”
“嗯,沈府很大,你自己再去找间屋子住。
龙崖易守难攻,攻打石湾前,我们暂居此地。
约莫再过一个时辰,你姐和弟兄们就该到了,你下去早做准备吧。”
“行,那我去了,姐夫。”
谢凉点点头,夏夜这才行礼离开。
屋内再无旁人,谢凉终于舍得放下手中茶杯,他不掩愁烦地拧了拧眉头,自言自语。
“这茶……究竟和南阳有何不同?”
无奈地叹了一声,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深沉,缓缓落入杯底,陷入了他和谢炎的回忆……
不知过了多久,孙豪总算来报。
“将军,汪都尉那边有消息了。”
“快传!”
他霎时回神,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手心肿痛却使他恢复了几分清明。
他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
随之,屋门被孙豪打开,汪羡入内行礼。
“将军,属下追击晋军残兵归来,特来禀告。”
“嗯,结果如何?”
他不懂声色地将不住颤抖的手拿到桌下,左手轻轻按住,正声问道。
汪羡不疑有他,如实回话。
“晋军退出龙崖后,已然溃不成军,一路边战边退,最后隐于山林,利用地势优势,遁逃至石湾。
不过,属下早已在周边山林设防,率兵驱赶拦截,还是抓到了数百俘虏。
现已带回龙崖,关押待审。”
“嗯,你做得很好。”
“幸不辱命!”
汪羡抱拳俯首,谢凉点点头,状似不经意地询问。
“那……密道那边,可有什么收获?”
“密道……”
汪羡知道谢凉想问什么,他抬眸观察了一下谢凉的脸色,果然如他所料。
半分期待,半分忐忑……
他轻咬牙关,愧疚地低下了脑袋。
“属下愧对将军信任,密道中确实逃出两个百姓,但……弟兄们没能拦住他们。”
“没能拦住?”
谢凉抬眉反问,他也说不清……自己是失落还是庆幸。
或许……
大概这两种情绪,他都有——
失落大哥又离开了他;
庆幸大哥再次获得了自由……
他长舒一口气,微微松懈了笔挺的脊背,后靠到了椅背上,明知故问。
“不过是两个百姓而已,数十兵卒竟然没能拦住?”
“是……那二人中有一个是黑衣刀客,正是……正是玉山之战中,与将军交手那一位……”
汪羡稍显惶恐地压低了声音,余光偷瞄着谢凉,察言观色。
却见谢凉早有预料似地缓缓点了点头,自顾呢喃。
“如此,倒是情有可原。”
沉吟少时,他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从椅背上坐直了身体,甚至有些微微前倾。
“对了,那人身手不错,弟兄们……可有伤亡?”
“说来奇怪,那人虽是刀客,但面对弟兄们的围堵,他却并未拔刀,而是带着老翁轻松逃脱了弟兄们的追击。”
“没人受伤就好……”
谢凉悄悄松了一口气。
心中暗自欢喜,大哥真的没有骗他。
大哥他确实不曾与谢家军为敌。
如此,他心中的巨石也能放下了……
“行了,下去吧,这两日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是,多谢将军体恤,属下告退!”
“嗯。”
谢凉目送汪羡离去,又扬声将守在门外,等候传令的孙豪叫了进来。
“孙豪?”
“属下在。”
“吩咐下去,这几日镇边军连下三城,弟兄们都辛苦了。
龙崖城粮草充足,易守难攻。
攻打石湾城前,除去驻守玉山的四营,其余兵将暂且在龙崖城歇下,全军休整,大家可以趁这个时间好好放松一下。”
孙豪闻之,顿时面露喜色,颔首应下。
“是!属下这就去办!”
“嗯,另外,着人备一辆马车。”
“是,敢问将军,备车可是有出行打算?需不需要属下为将军调一队亲兵护送?”
谢凉揉捏着红肿钝痛的右手,轻声拒绝。
“不必,山路难行,我去接应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