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分水闸返回总闸的路上,暗渠里的水流愈发清澈,渠壁上的银渠虫排着队往上游爬,虫壳反射的光在水面织成细碎的网。林羽走在最前,手里的李兰村小玉佩微微发烫,与总闸方向传来的气息遥相呼应。他数着脚下的青石板,每块石板的边缘都刻着个极小的“守”字,是历代守诺者留下的标记,其中一块石板的“守”字边缘,有个新鲜的凿痕,形状与他铁锹的刃口完全吻合。
“未来的我在这里停过脚,”林羽蹲下身,用指尖抚摸凿痕,里面还沾着点湿润的星精土,“他在给我们留记号,提醒这里的石板松动了。”他试着晃动石板,果然能感觉到轻微的晃动,“得找些碎石垫上,不然水流大了会冲翻。”
影背着拓荒偶,陶偶的冰珠眼睛里,总闸的刻度“五”字越来越清晰,旁边还浮现出些细小的符号,是守诺册上记载的“测水符”。“未来的你肯定在这里测过水速,”他指着冰珠里的符号,“你看这道符,跟守诺册上说的‘一息三流’完全一样!”
周伯拄着木棍,每走三步就用棍端敲敲渠壁,听着回声判断是否有空洞。走到暗渠中段,木棍敲击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带着种沉闷的回响。“这里面是空的,”老人用矿灯照着渠壁,那里的岩石颜色比别处浅,隐约能看见人工凿过的痕迹,“是个藏东西的暗格,而且最近被人打开过。”
林羽用铁锹沿着凿痕撬动岩石,“咔”的一声,岩石应声而落,露出后面的暗格。格里面放着个竹筒,筒口用布塞封着,布上的结是李兰村特有的“兰叶结”,与他背包里李奶奶留下的布包结法相同。
“是李奶奶藏的!”影抢过竹筒,小心地解开布塞,里面倒出卷泛黄的麻纸,纸上画着幅暗渠修缮图,标注着十三处需要加固的地方,其中就包括他们脚下松动的石板,“她早就知道这里会出问题!”
麻纸的边缘写着行小字:“暗渠修于万历年间,距今三百余载,石有老损,需每十年补之。甲戌年春,补第九处,余十二处,待后来者续。——李”字迹末尾画着朵小小的墨兰,花瓣上的露珠纹路与林羽腕间的印记完全吻合。
“三百多年了,”周伯的声音带着感慨,“这渠水淌了三百年,守诺者也换了一辈又一辈,可这修补的事,从来没断过。”他将麻纸折好放进竹筒,“先留着,等巡查完总闸,再按图修缮。”
回到总闸室时,七把钥匙还插在锁孔里,只是柄端的金边比之前更深了些,像吸收了水流的灵气。林羽走到孙村的书卷钥前,发现钥匙柄上的刻度“三”旁,多了道极浅的痕,是用指甲划的,形状与他指甲的弧度一致,“未来的我在标记时间,”他推测道,“这道痕是提醒我们,从开闸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影趴在总闸的青铜板上,耳朵贴着闸面听水流声,“里面的声音很稳,没有乱流的动静,”他抬起头,鼻尖沾了点青铜锈,“守诺册上说,‘声匀则渠安’,看来三成开得很成功!”
周伯翻开守诺册,新的批注正在浮现:“开闸第一时,水速三尺\/息,渠压如常,银渠虫聚于闸口,无异常;第二时,水速同前,李兰村支渠现微量渗漏,需补之;第三时……”字迹是孙爷爷的,显然是他当年开闸时留下的记录,“跟我们现在的情况一模一样!”
“李兰村支渠漏了?”影立刻抓起拓荒偶的铁锹,“我们快去补!”
林羽却指着批注的后半段:“孙爷爷说‘渗漏在可控范围,待三时后再补’,估计是刚开闸,水流还没稳定,现在补了也没用。”他取出“分水闸记”,未来自己的记录里果然写着:“李兰村支渠渗漏在距闸口三十步处,需用星精土混合墨魂草汁填补,待水速稳定后操作最佳。”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影把铁锹扛在肩上,有点按捺不住,“总不能一直等着吧?”
周伯指着石室角落的石桌,桌上摆着七个陶碗,碗底的纹路与七村的分水闸对应,“守诺者开闸后,要每时辰接一碗水,观察水质变化,”老人从背包里取出七个空瓶,“我们也照做,这是巡查的重要部分。”
林羽接了第一瓶水,水质清澈,瓶底沉着极细的星精土颗粒,数量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七粒——与守诺册上记载的“开闸初,土二十七”完全一致。影接李兰村的水时,发现瓶壁上沾着点淡紫色的粉末,是墨魂草的花粉,“是从墨魂潭带过来的!”
三瓶水接完,太阳已经升到了中天,透过天窗洒进闸室的光斑,在地面拼出个“午”字。林羽突然注意到,光斑的边缘有个极小的影子,是只银渠虫,正背着颗星精土颗粒往石桌下爬,“它们在清理杂质,”他看着虫群在桌下排出的银粪,组成个“净”字,“这些小家伙比我们还认真。”
影的肚子突然“咕噜”叫了一声,才想起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吃东西。他从背包里掏出压缩饼干,刚想递给林羽,就发现饼干袋上沾着点银渠虫的黏液,“它们爬过我的背包!”他翻找着其他食物,发现装星精土的袋子被啃了个小口,里面的土少了点,“它们在吃星精土!”
周伯却笑了:“银渠虫以星精土为食,说明这里的土够纯,水质才好。”他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块干饼,“我这还有,先垫垫,等巡查完第七个时辰,再好好弄点吃的。”
第四个时辰时,李兰村的支渠果然如记录所说,渗漏的范围没有扩大。林羽按照“分水闸记”的指引,带着星精土和墨魂草汁往支渠走,影自告奋勇地背着工具,拓荒偶的冰珠眼睛里,正好映出渗漏的位置,“就在前面!”
渗漏点在距闸口三十步的渠壁上,是道细微的石缝,水流正从缝里往外渗,在渠壁上积成细小的水珠。林羽将星精土与墨魂草汁混合,调成糊状,影则用铁锹把糊状的土往石缝里塞,“得塞实点,”周伯在一旁指导,“墨魂草汁能让星精土更快凝固,跟水泥一样。”
填补完石缝,林羽发现缝边的岩石上刻着个“补”字,笔画很新,是用他手里的铁锹刻的,“未来的我也在这里补过,”他摸着“补”字,突然觉得很奇妙,“我们像是在跟自己合作。”
第五个时辰,赵建国村的分水闸传来轻微的异响,像有石块撞击的声音。三人赶到时,发现是块松动的岩石滚到了闸口,被银渠虫群合力推着往渠外走,虫壳碰撞岩石的声音就是异响的来源,“这些虫子成精了!”影蹲在一旁看,“它们自己就能清理障碍!”
林羽捡起岩石,发现石面上刻着赵爷爷的名字,是他当年修闸时垫在渠底的,“石头老了, hold 不住了,”他将岩石搬到闸室角落,“留着当纪念吧,毕竟守了这么多年渠。”
第六个时辰,王村的分水闸前长出了片新的稻苗,是早上那颗种子发的芽,现在已经长到半尺高,稻穗沉甸甸的,像在向他们鞠躬,“是渠水滋养的,”影摸着稻叶,“王爷爷说的‘禾苗自兴’是真的!”
第七个时辰,夕阳的余晖透过天窗洒进总闸室,将七把钥匙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面拼出个完整的星图。林羽接完最后一瓶水,瓶底的星精土颗粒变成了四十九粒——与守诺册上“七时后,土四十九”的记载分毫不差。
“一天的巡查结束了,”周伯收起七瓶水,按顺序排列在石桌上,“水速、渠压、水质都正常,银渠虫活动规律,明天可以按计划准备开五成了。”
影抱着拓荒偶坐在石桌旁,陶偶的冰珠眼睛里,总闸的刻度“五”旁,浮现出七个小人的影子,其中三个很清晰,是他们三人,另外四个还很模糊,“是另外四个守诺者!”他指着模糊的影子,“他们快来了!”
林羽看着冰珠里的影子,突然想起总闸青铜板上的七个空白,“等这四个影子清晰了,就是我们七人聚齐的时候,”他摸着孙村的书卷钥,“到那时,才能把闸门开到十成。”
夜色渐深,闸室里点起了火堆,墨魂草的烟火气与渠水的湿润气息交织在一起,格外安宁。林羽靠在石壁上,手里把玩着李兰村的小玉佩,玉佩的光芒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像在诉说着三百年的守诺故事。
他想起李奶奶麻纸上的“余十二处,待后来者续”,想起赵爷爷刻痕里的“护渠底之石”,想起孙爷爷批注里的“声匀则渠安”,突然觉得所谓的“守诺”,从来不是惊天动地的壮举,而是由无数个这样的时辰、这样的修补、这样的等待组成的细流,无声无息,却能穿越百年,滋养一方土地。
影已经抱着陶偶睡熟了,嘴角还挂着笑,大概是梦见了七人聚齐开闸的场景。周伯在借着矿灯光研究麻纸上的修缮图,手指在需要加固的位置轻轻点着,像在与三百年前的守诺者对话。
总闸的水流声在夜色里格外清晰,像首永恒的歌谣。林羽知道,离三百章还有很长的路,离五成开闸还有两天的等待,离七人聚齐还有未知的旅程,但只要这渠水还在流,这钥匙还在握,这守诺册还在续写,他们的脚步就不会停歇。
火堆旁的银渠虫群突然集体亮了起来,在地面拼出个“续”字,与墨魂潭边那片兰花瓣上的字一模一样。林羽望着那个字,心里突然充满了力量——无论未来有多少伏笔,多少等待,多少未知,他们都会像这渠水一样,慢慢流,细细续,把守诺者的故事,一直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