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灯的光柱穿透墨魂潭的水面,在潭底投下一片晃动的光晕。林羽蹲在潭边,看着漩涡中心缓缓下沉的黑色石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兰花瓣印记——方才握住红丝时,印记烫了一下,像是某种呼应。影已经把拓荒偶放在最中间的石柱上,陶偶的冰珠眼睛正对着洞口,折射出细碎的光,照亮了潭水表面漂浮的墨魂草叶。
“这洞口比想象中规整,”周伯用树枝探了探水深,木枝没入三尺才触到底,“是人工凿的,边缘的凿痕很新,最多不超过十年。”他顿了顿,指尖划过潭边的石壁,那里有处极浅的刻痕,像被什么硬物蹭过,“有人比我们先到过这里,而且走得很急。”
林羽凑过去看,刻痕里嵌着点暗红色的粉末,捻起一点凑到鼻尖闻了闻,有淡淡的铁锈味,还混着墨魂草的清苦。“是铁锹蹭的,”他想起影那把磨得发亮的铁锹,刃口的弧度与刻痕完全吻合,“而且这人也带着拓荒偶,你看这粉末里,混着点冰珠碎屑。”
影立刻低头检查自己的陶偶,发现冰珠眼睛边缘果然缺了一小块,缺口的形状正好能和刻痕里的碎屑对上。“是……是我的?”他有些发愣,手指碰了碰缺口,“可我不记得来过这儿啊。”
周伯却笑了笑,指着潭水:“不是现在的你。守诺者的器物都带着‘忆痕’,偶尔会记下未来的轨迹。说不定是以后的你,急着往里面藏了什么东西。”他从背包里翻出块防水布,铺在潭边,“先下去看看再说,我年轻时学过憋气,我先探路。”
林羽按住他的肩:“我来。”他解下腰间的绳索,一端系在石柱上,另一端缠在手腕,“我水性比您好,而且……”他摸了摸腕间的印记,“这印记刚才发烫,说不定能感应到什么。”
影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是几块压缩饼干:“先垫垫,水下不知道要待多久。”他把饼干往林羽手里塞,指尖触到林羽的手,突然“呀”了一声,“你的手怎么这么烫?”
林羽低头看,自己的手掌竟泛着淡淡的红光,和印记的颜色一样。他没多想,咬了口饼干就往水里跳,冰凉的潭水瞬间包裹全身,却没想象中刺骨——墨魂草的汁液让水温保持在微温,像泡在草药水里。
往洞口游去时,他发现洞壁上长满了透明的水草,草叶会随着水流轻轻摆动,触碰到皮肤时,像有细针在扎,却不疼,反而让意识更清醒。矿灯的光柱扫过水草,能看见草叶上粘着些细小的鳞片,银闪闪的,是银渠虫褪下的壳。
“至少有上百只银渠虫从这儿经过,”林羽在心里默数,“而且是往洞里去的。”他加快速度,穿过洞口时,肩膀蹭到了洞壁,那里的凿痕比潭边更深,还粘着点布料纤维,是他身上这件粗布衫的料子。
洞道并不长,约莫十几米就到了底,脚下踩着的是青石板,干燥得很,显然是条暗渠。林羽解下绳索,扯了扯,给上面发信号,然后打开矿灯四处照。这是条约莫两人宽的通道,两侧的石壁上刻满了导水符,符与符之间用细线连着,像张巨大的网。
最显眼的是通道尽头的石台,台上摆着个半开的木盒,盒盖歪在一边,里面铺着暗红色的绒布,绒布上有个凹槽,形状正好能放下那枚黑色石头。林羽走过去,发现盒底刻着行小字:“九窍归位,残卷自现。”
“九窍?”他想起九窍石和姊妹石,加起来正好十八个孔,难道要把什么东西嵌进去?正琢磨着,头顶传来“哗啦”的水声,影和周伯也游了下来,影抹了把脸,看见木盒就眼睛一亮:“这不是守诺册上画的‘承影盒’吗?”
周伯走到石台边,小心翼翼地拿起盒盖,盖内侧贴着张泛黄的纸,纸角已经卷了边,上面用毛笔写着:“墨魂潭底有三关,一关辨器,二关识语,三关合魂。今余闯至第二关,忽闻谷外有警,暂藏残卷于左壁暗格,待后来者续之。——赵”
“是赵爷爷!”影脱口而出,“守诺册里记过他,说他当年突然中断守诺,原来是因为谷外有警。”他指着落款的“赵”字,和石壁上那个刻了一半的字一模一样,“这就是他没刻完的原因!”
林羽的目光落在“左壁暗格”四个字上,矿灯立刻扫向左壁。石壁上的导水符排列得极有规律,唯独中间少了一块,形状像片墨兰花瓣。他伸手按了按,石块果然松动了,轻轻一抠就掉了下来,露出后面的暗格。
暗格里放着个油纸包,裹得很严实,解开三层油纸,里面是本线装的册子,纸页已经发脆,封面上写着“守诺残卷”四个字,笔迹苍劲,和赵爷爷的刻字如出一辙。林羽小心地翻开第一页,上面画着幅地图,是整个无名山谷的水系分布,比守诺册上的详细十倍,每个泉眼、每条暗渠都标得清清楚楚,还在几个地方画了红圈。
“这红圈是……”影凑过来看,突然指着其中一个红圈,“这不是我们发现九窍石的地方吗?旁边写着‘母石’,那姊妹石就是‘子石’?”
周伯也凑近了,手指点在另一个红圈上,那里标着“墨源主脉”,旁边画着个小小的泉眼,和林羽在石室里看到的“墨源”标记完全吻合。“赵爷爷已经找到主脉了,”老人的声音有些激动,“他说的‘三关’,恐怕就是要依次激活母石、子石,最后到墨源主脉,才能让守诺册完整。”
林羽继续往后翻,第二页是关于银渠虫的记载,说这种虫分“清淤”和“护脉”两种,护脉虫会分泌一种银色的黏液,能让石缝里的引丝根长得更结实。他想起木桥上的引丝根,果然比别处粗壮,原来不是偶然。
第三页写的是导水符的用法,说符上的每个笔画都对应着一句口诀,念对了口诀,符就能发挥作用。林羽试着念了句最简单的“水顺符”口诀,石壁上对应的符突然亮了亮,通道里的水位竟涨高了半寸。
“真有用!”影兴奋地拍手,“那‘辨器’关是不是要认出这些符对应的器物?”
周伯点头:“肯定是。你看这页画着九窍石的孔,每个孔旁边都画着件东西,有墨魂草、引丝根、星精土……正好九样,应该就是要把这些东西放进对应的孔里。”
林羽把残卷小心地放进背包,又看了看暗格,发现里面还有个小布包,打开是些晒干的墨魂草和引丝根,根须上还缠着银渠虫的黏液,闪着银光。“赵爷爷早就准备好了。”他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暖流,这些前辈就像在暗处铺路的人,把能想到的都留下了。
影突然指着通道深处:“那边好像有光!”矿灯的光柱扫过去,果然看见远处有片模糊的亮斑,像透进来的天光。他们顺着光柱往前走,发现通道尽头是道铁栅栏,栅栏上锈迹斑斑,但每根铁条上都缠着引丝根,根须把锈迹都吸走了,露出里面银亮的铁色。
栅栏外是片开阔的溶洞,溶洞中央有个巨大的石笋,石笋上长满了墨魂草,草叶间挂着些小小的木牌,每个木牌上都写着名字,是历代守诺者的。林羽一眼就看见了“李”字木牌,旁边还刻着朵墨兰,是李奶奶的标记。
“他们都来过这儿,”影摸着木牌上的刻痕,“你看这‘王’字牌,边缘都磨圆了,肯定被很多人摸过。”
周伯却盯着栅栏的锁看,锁是黄铜的,形状像只墨蝶,翅膀上刻着导水符。“这是‘墨蝶锁’,得用墨魂草的汁液才能打开。”他从布包里取出片墨魂草,揉碎了往锁眼里滴,草汁刚进去,锁就发出“咔嗒”一声轻响,翅膀弹开了。
推开栅栏走进溶洞,林羽突然觉得腕间的印记又烫了一下,这次更明显,像有小火苗在烧。他低头看,印记的颜色变深了,像滴进了墨汁。顺着烫感的方向望去,石笋后面有个小小的水洼,水洼里的水泛着墨色,水面漂着片新鲜的墨兰花瓣——是刚才在阵眼中央看到的那片,上面写着“续”字。
花瓣旁边放着个小小的陶偶,和影的拓荒偶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冰珠眼睛缺了一小块,缺口的形状正好能和影的陶偶对上。陶偶手里握着半截铁锹,锹头沾着的暗红色粉末,和潭边石壁上的刻痕里的粉末完全相同。
“真的是以后的我!”影拿起陶偶,把自己的拓荒偶和它并在一起,两个陶偶的缺口严丝合缝,“我肯定是急着把什么东西藏进了石笋里,你看这石笋上有个新挖的洞。”
林羽走过去,洞不深,里面放着个油纸包,打开是块墨色的石头,和潭底那块黑色石头能拼成完整的圆形,拼合处的刻痕正好组成个“诺”字。“是另一半‘承影石’!”他把两块石头合在一起,石头突然发出柔和的光,照亮了溶洞顶部——那里画着幅巨大的星图,每个星座旁边都标着个守诺者的名字。
“原来守诺者的名字都刻在天上了。”周伯望着星图,眼眶有些发热,“赵爷爷没说完的话,这石头替他说了。”
影突然指着星图的一角,那里有个新的空位,旁边标着个小小的“羽”字。“是林羽!”他转头看林羽,“你的名字会刻在这里!”
林羽看着那个空位,又看了看手里的守诺残卷,突然明白“守诺”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从赵爷爷到李奶奶,从周伯到自己和影,每个人都只是链条上的一环,把前人的脚印连成路,把未说完的故事续下去。溶洞里的墨魂草轻轻摇曳,草叶上的露珠滴进水洼,发出“滴答”的声响,像在为这个发现鼓掌。
他小心地把两块承影石放进承影盒,合盖的瞬间,盒底突然弹出个夹层,里面是张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墨源主脉藏于九窍石正南三里,需以七村土、九窍水、守诺心合炼钥匙。”
林羽把纸条递给周伯,老人看完,抬头望向溶洞深处:“看来下一站,该回九窍石了。”
影把两个陶偶放进背包,摸着陶偶的冰珠眼睛笑:“以后的我还挺机灵,知道把东西藏在自己能找到的地方。”
林羽也笑了,矿灯的光柱扫过那些写满名字的木牌,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没那么重了。有这么多前辈在暗处陪着,有未来的自己在前方引路,哪怕离三百章还很远,哪怕还有无数关卡等着,好像也没什么好怕的。
溶洞顶部的星图还在发光,那个属于“羽”的空位,仿佛在轻轻召唤。林羽握紧了手里的守诺残卷,纸页的脆响里,好像藏着无数守诺者的声音,在说:慢慢走,我们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