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水流带着血莲花粉的淡香,在潜水服的头盔上漾开细碎的红纹。林羽调整着氧气瓶的阀门,气流声在通讯器里化作均匀的白噪音,与影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像某种无声的节拍。他们顺着血莲根须的指引往回游,根须在水底织成红色的网,网眼间浮动的记忆粒子不断聚散,时而化作陈医生的白大褂,时而凝成小赵的通讯器,最终都融进水流,成为归途的路标。
“还有三分钟到浅滩。”影的声音突然在通讯器里响起,探照灯的光柱在前方岩壁上停顿了一下,那里有块突出的岩石,形状像只摊开的手掌,掌心嵌着半块能量晶石——是昨夜在水塔见过的那种,只是此刻晶石里的绿光已经变得微弱,像将熄的烛火。
林羽游过去细看,晶石表面刻着个微型的五角星,与李留在金属盘上的符号完全一致。他用指尖触碰晶石,里面突然闪过段模糊的影像:李被根须缠绕着靠在这块岩石上,手里攥着半截界域之心残片,正往岩壁的缝隙里塞着什么,动作急得手指都在发颤。
“是修改方案的备份。”影的探照灯及时打过来,照亮了岩壁缝隙里的金属管,管身的锈蚀程度比溶洞里的图纸更严重,显然藏在这里的时间更久,“李怕溶洞的主图纸被毁掉,留了后手。”
取出金属管时,林羽发现管底粘着片干枯的蓝莲花瓣,花瓣的纹路里还嵌着点泥土,与营地菜畦的土壤成分完全一致。他突然想起血莲绽放时,李的影子往他口袋塞花粉的动作——原来不是提醒,是指引,指引他们找到这个藏得更深的备份。
回到浅滩时,老周正举着热毛巾等在洞口,毛巾上绣着的五角星已经洗得发白,是前哨站的旧物。“马克说血莲的根须开始往营地外围蔓延了,像在织防御网。”老周接过他们的潜水服,指腹摩挲着影缝的补丁,“丫丫把你俩的备用压缩饼干都掰碎了,说是要喂给记忆幻影——那小丫头现在坚信,影子能吃饱。”
林羽笑了笑,从背包里掏出那半块烤土豆,递到老周手里:“帮我还给赵阿姨,就说小赵听到了,让她放心。”土豆的温度已经散去,却依然保持着完整的形状,没有像普通幻影造物那样消融——这是血莲能量的奇迹,也是李留下的温柔。
营地的空气里弥漫着奇异的甜香,是血莲花瓣开始分泌的花蜜。林羽走到菜畦边时,正看到马克用玻璃管收集花蜜,透明的液体在管中泛着淡淡的金光,接触到管壁的瞬间,竟凝成了细小的能量晶体。“这是‘记忆结晶’。”马克的眼镜片上沾着花蜜,说话时镜片反光,“能把幻影里的记忆固化,就像……能触摸的回忆。”
他举着玻璃管对着阳光,晶体里浮现出模糊的画面:李蹲在净化河边,给年幼的丫丫编草环,星子趴在旁边的石头上打盹,尾巴尖偶尔扫过李的手背。“这是刚才采集时自动凝成的,”马克的声音有些哽咽,“李大概……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些孩子。”
影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手里拿着从暗河带回的金属管:“修改方案的备份需要界域之心的能量才能读取,我们去祭坛试试。”他的目光落在血莲的新蕊上,那里凝结着层薄薄的晨霜,在阳光下泛着七彩的光,“马克,血莲的花期有多久?”
“最多七天。”马克收起玻璃管,语气里带着惋惜,“它的能量太烈,绽放就是燃烧自己。但李在培育日志里写了,花谢后会结出种子,那些种子会继承记忆结晶的能力,种下去就能长出‘记忆花田’。”
祭坛的能量环还在缓缓旋转,界域之心的光芒比之前更盛,光流中漂浮的记忆粒子与血莲的红雾相互缠绕,在半空织成半透明的茧。林羽将金属管放在祭坛中央,当界域之心的光流注入管身时,管壁上的锈蚀纷纷剥落,露出里面卷着的羊皮纸,纸上的字迹正是李的,墨迹里还掺着点蓝莲花的花粉。
“界域之门的能量核心缺陷,源于最初的设计理念错误。”影轻声念着,手指划过纸上的公式,“凯恩想利用深渊能量增强门的稳定性,却不知道两种能量会产生‘湮灭反应’,用得越多,坍塌风险越大。李的修改方案,是在核心处加一层‘记忆屏障’——用记忆粒子的能量隔开两种能量,让它们只能单向流动。”
羊皮纸的边缘画着记忆屏障的结构图,形状像朵绽放的蓝莲花,花瓣的数量正好是七片,与血莲的花瓣数相同。“需要七天时间构建屏障,每天用一片血莲花瓣的能量激活对应的花瓣结构。”林羽的目光落在血莲的方向,“刚好能赶在花谢前完成。”
祭坛的岩壁突然传来轻微的震动,战术面板上的能量图谱显示,界域之门的光罩外,出现了新的能量波动,频率与暗河通道里的黑雾完全一致,只是强度弱了很多。“是凯恩意识碎片的残余。”艾丽的声音带着警惕,她刚从了望塔下来,战术面板上的信号波纹图呈现出不规则的锯齿状,“它们在光罩外徘徊,像是在寻找新的突破口。”
影走到祭坛边缘,望着光罩外的荒野:“它们在等血莲凋谢,等记忆屏障失去能量来源。”他转身看向林羽,眼神里带着坚定,“我们兵分两路,你带一队加固光罩,我带一队构建记忆屏障,确保七天内不出差错。”
加固光罩的材料需要从净化河的旧河道搬运,那里的能量晶石经过水藻的净化,已经能稳定释放温和的能量。林羽带着老周和几个幸存者出发时,丫丫抱着个陶罐追了上来,罐子里装着刚收集的记忆结晶:“林羽哥哥,把这个带上!马克爷爷说,结晶能安抚能量晶石里的残留意识。”
罐子的泥封口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五角星,是丫丫的笔迹。林羽摸了摸小丫头的头,星子趁机跳进他的背包,雪白的尾巴扫过罐身,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替我看好血莲。”他叮嘱道,“特别是新蕊上的晨霜,马克说那是能量最纯粹的部分。”
旧河道的河床里,能量晶石在阳光下泛着淡蓝色的光,晶石周围的水藻已经长到半人高,叶片上的纹路与记忆屏障的结构图隐隐相似。老周用撬棍撬动一块晶石时,晶石突然发出柔和的光,里面浮现出个模糊的人影,正在往河床里埋着什么——是失踪的侦查员小王,他的背包上还挂着前哨站的徽章。
“他在藏东西。”林羽拦住要上前的老周,目光紧盯着人影的动作。小王的影子在河床的第三块岩石下埋好东西,对着通讯器说了句“找到凯恩的秘密仓库了”,随后便被突然出现的银触母巢根须吞噬。
等影子消散后,林羽立刻让老周挖开那块岩石,下面露出个金属箱,箱盖上的锁孔形状与记忆结晶完全吻合。打开箱子的瞬间,他们都愣住了——里面装满了凯恩的实验日志,最上面的一本写着:“李的女儿其实没死,被我藏在净化河的废弃水塔,只要他交出修改方案,我就放了那孩子……”
林羽的手指猛地攥紧,日志的纸页被捏出褶皱。他想起水塔墙壁上那些“李”字刻痕,想起李被根须缠绕时依然往岩壁塞金属管的动作,突然明白了所有——李不是不知道女儿还活着,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用拖延时间换修改方案的完成,换所有人的安全。
“水塔!”老周的声音带着急切,“我们得去水塔找找,说不定那孩子还在!”
回程的路上,林羽一直握着那本日志,纸页上的字迹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他想起影信里说的“有些守护注定沉默”,原来李才是最沉默的那个,把所有的痛苦和牵挂都藏在公式和图纸后面,连牺牲都安排得悄无声息。
距离营地还有一公里时,星子突然从背包里窜出来,对着前方的灌木丛低吼。林羽调出战甲的热成像仪,屏幕上显示出个细小的红点,正蜷缩在灌木丛后,能量波动微弱得几乎检测不到,但频率却与李的记忆粒子完全一致。
“出来吧,我们不是坏人。”林羽放轻脚步,慢慢走过去。灌木丛后,一个穿着破旧白大褂的小女孩探出头,约莫七八岁的样子,眼睛很大,像藏着星星,手里紧紧攥着半块蓝莲花形状的玉佩——与李挂在钥匙扣上的那块一模一样。
“你是……李叔叔的朋友吗?”小女孩的声音带着怯意,却很清澈,“爸爸说,拿着这个玉佩的人,会带我去找他。”
林羽的眼眶瞬间湿润,他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我是你爸爸的朋友,我们现在就带你回家,回有很多人的那个家。”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慢慢从灌木丛后走出来,白大褂的口袋里露出半截铅笔,笔杆上刻着个小小的“念”字。“我叫李念,爸爸说念是思念的念。”她仰起头,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爸爸说,等我数到一百朵蓝莲花,他就会来接我。”
林羽牵起李念的小手,她的指尖冰凉,却很有力,像握着某种坚定的信念。他看向营地的方向,血莲的红雾正在光罩上空弥漫,与界域之心的光芒交织成温暖的茧。他知道,李的等待没有白费,那些沉默的守护,那些藏在公式背后的牵挂,终于要在今天,开出最温暖的花。
星子蹭了蹭李念的裤脚,喉咙里发出亲昵的低鸣。林羽笑了笑,牵着小女孩往营地走,阳光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像两个紧紧依偎的守护符号。他想起李在羊皮纸上画的记忆屏障,突然明白那不是七片花瓣,是七个承诺——对女儿的承诺,对同伴的承诺,对所有等待黎明的人的承诺。
而现在,轮到他们来兑现这些承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