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主周茗那空灵而冰冷的质问,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天坛广场上空!“噬心佛焰”四个字,更是让所有知晓其名头的人脊背发凉!
那可是佛门典籍中记载的、最为阴毒霸道的几种神通之一,以渡化为名,行控制之实,一旦被其侵入心神,轻则性情大变,对施术者言听计从,重则神魂被焚,化作只知诵经念佛的行尸走肉!这等手段,向来被正道所不齿,更是与慧明禅师一直营造的慈悲渡世形象截然相反!
“五公主何出此言?”慧明禅师脸色瞬间数变,从惊怒转为一种被污蔑的悲愤,“老衲方才只是见林施主执念深重,欲以精纯佛力助其驱散心魔,何来‘噬心佛焰’之说?公主殿下久居佛门清净地,当知妄语之过!”
他反应极快,立刻反咬一口,指责五公主妄语,并试图将自己方才那蕴含诡异火焰的攻击,解释为“驱散心魔”的佛力。
然而,周茗并未被他言语所动,她缓缓站起身,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直视慧明,声音依旧空灵,却带着一种洞彻虚妄的力量:“是佛力,还是魔焰,禅师心中自知。佛法讲求明心见性,渡化随缘,强施佛焰,噬人心魂,此等行径,与魔何异?”
她的话语不带丝毫烟火气,却字字诛心!尤其她自身也带发修行,常年礼佛,此刻站出来指责慧明,其说服力远超常人!
广场之上,顿时一片哗然!民众们脸上的狂热与虔诚开始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惊疑、困惑与一丝恐惧。他们敬仰的神僧,竟然使用了如此恶毒的手段?
“五妹,不得胡言!”观礼席上,三皇子周霆厉声喝道,他脸色阴沉,“慧明禅师乃得道高僧,佛法精深,岂容你肆意污蔑!还不快向禅师赔罪!”
他显然是与慧明,或者说与慧明背后的势力站在了一边。
“三哥,茗儿是否胡言,自有公断。”大公主周璇开口了,她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方才那掌印中的火焰,气息诡异,确非寻常佛力。慧明禅师,此事,你需要给天下人一个解释。”她身为受害者(芳华苑刺杀目标),又是长公主,此刻发言分量极重。
慧明禅师面色难看至极,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五公主的突然发难,大公主的施压,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他目光阴鸷地扫过林知珩和林剑鸣,最终落在五公主周茗身上,心中惊疑不定,这位常年不理世事的五公主,为何会如此针对他?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之际,一个清越而充满浩然正气的声音,如同春风化雨般响起:
“阿弥陀佛,慧明师兄,一念偏差,便是云泥之别。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广场边缘,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身穿洗得发白的青色儒袍、头戴方巾、手持书卷的中年文士。他面容清癯,目光温润,周身并无强横气势,却自有一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儒雅与正气,令人心折。
“是书院的山长,孟先生!”有人惊呼出声。
孟先生,文渊书院当代山长,虽不列朝堂,但其学问、德行享誉天下,门下弟子遍布朝野,是清流文官的精神领袖,更是天下读书人敬仰的楷模。他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孟先生缓步走来,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他先是对着皇帝观礼席方向微微躬身行礼,然后看向法坛上的慧明禅师,目光平和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力量。
“慧明师兄,佛曰‘众生平等’,渡化当以慈悲心、智慧力,润物无声。强行施为,已落了下乘,若再动用心术之力,更是背离了我辈修行之本心。”孟先生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抚平躁动的力量,“方才那缕佛焰,虽隐晦,但其噬心夺魄之性,瞒不过明眼人。师兄,你着相了。”
他没有厉声指责,而是以同道之谊,娓娓道来,点出慧明行为的不妥,其言辞恳切,道理分明,让人更容易接受。
慧明禅师在孟先生出现时,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面对五公主和大公主,他尚可狡辩或倚仗身份周旋,但面对这位德高望重、本身修为也深不可测的书院山长,他那套说辞便显得苍白无力了。
“孟山长……”慧明禅师嘴唇翕动,还想说什么。
孟先生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目光转向一旁的林知珩,眼中露出一丝赞赏:“这位便是北地林小友吧?心志坚定,如磐石不移,守护之道,更是与我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念有异曲同工之妙。好,很好。”
他这话,等于是在天下人面前,肯定了林知珩的道,也间接驳斥了慧明所谓“执念深重”、“业障缠身”的说法。
林知珩拱手行礼:“孟先生过誉,晚辈不敢当。”
孟先生微微一笑,又看向持剑而立的林剑鸣,点头示意,并未多言,但眼神中的重视显而易见。
最后,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慧明禅师身上,叹了口气:“慧明师兄,今日法会,到此为止吧。静坐常思己过,或许对你而言,并非坏事。”
这话已是极其严厉的批评,等同于说慧明需要面壁思过。
慧明禅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知道,今日之事已无法挽回。在五公主指证、大公主施压、书院山长定论的情况下,他若再强行辩解或出手,只会彻底身败名裂,甚至可能引来皇室和书院的联手镇压。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与不甘,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僵硬的慈悲之色,对着四方合十一礼:“阿弥陀佛,是老衲修行不足,险些酿成大错。惊扰圣驾,扰乱法会,老衲罪过。今日法会,便到此为止吧。”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下了法坛,在几名神色惶恐的小沙弥簇拥下,匆匆离去,那背影竟有几分狼狈。
一场本该圆满盛大的无遮大会,竟以这样一种方式仓促收场。广场上的民众面面相觑,议论纷纷,今日所见所闻,足以让他们消化许久。许多人看向林知珩等人的目光,充满了复杂,有敬畏,有好奇,也有感激(若非他们,恐怕无人能揭穿那佛焰真相)。
皇帝周世弘自始至终未曾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事态发展,直到慧明离去,他才缓缓起身,目光深邃地扫过全场,尤其在林知珩、五公主和孟先生身上停留了片刻,淡淡道:“法会已毕,众卿散了吧。”
说罢,便在侍卫和内侍的簇拥下起驾回宫。
一场风波,看似暂时平息。
“林小友,若有闲暇,可来我书院一叙。”孟先生对林知珩温和地说了一句,又对五公主周茗点了点头,便也飘然离去,仿佛只是随意路过。
五公主周茗对着林知珩微微颔首,也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林盟主,今日真是……令人大开眼界。”慕容白走上前来,苦笑着摇头,“经此一事,你在帝京想不出名都难了。”
楚狂歌则兴奋地拍着林知珩的肩膀:“干得漂亮!我就看那老和尚不顺眼!还有那位剑姐姐,太厉害了!”
顾清辞远远地看了林知珩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和淡淡的欣赏,并未上前,随着书院弟子一同离开。
林知珩环顾四周,能感觉到那些或明或暗的目光依旧聚焦在自己身上。今日,他不仅正面硬撼了佛门高僧的渡化,身边人更是一剑斩破佛影,间接导致了慧明禅师的声名扫地。这无疑将他和北地联盟,彻底推到了帝京风云的最前沿。
“回去吧。”林知珩对林剑鸣和赵青瓷说道。
返回静心居的路上,赵青瓷忍不住问道:“盟主,那慧明禅师今日失败,会善罢甘休吗?还有那佛门……”
林知珩目光沉静:“慧明不过是一枚棋子,甚至可能只是某个存在试探的触手。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佛门……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想起了骨片中“窃道者伪神”的信息,以及那缕被吞噬的诡异金芒。今日慧明施展的“噬心佛焰”,与那金芒何其相似!这佛门的水,恐怕比帝京的权斗还要深。
而经此一事,他与书院的孟先生算是有了初步的善缘,这或许是危机中蕴藏的一线机遇。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静心居时,一道微弱的、带着清冷星辉的意念,跨越遥远空间,再次传入林知珩识海,是冷清影!
这一次,她的声音比之前清晰了不少,却带着一丝急促与凝重:
“小心……万佛……塔林……他们在找……‘星钥’……你……就是……”
传讯到此,戛然而止,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干扰或切断!
星钥?万佛塔林?
林知珩脚步猛地一顿,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冷清影在这个关键时刻传来讯息,指向佛门圣地万佛寺的塔林!而她话中的意思,似乎暗星阁(或与之相关的势力)在寻找所谓的“星钥”,而自己……很可能就是关键?!
帝京的旋涡,果然与北地落星湖的谜团,以及那古老的星空秘辛,紧紧缠绕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