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空气仿佛凝固的琥珀,沉重而粘滞。
光线透过微微晃动的车帘缝隙,切割出昏黄朦胧的光柱,细小的尘埃在其中无声飞舞,更添几分隐秘与暧昧。
木婉清僵硬地靠在柔软雪白的兽皮坐榻上,感觉自己像是一尊被钉在华丽棺椁里的木偶。
身下的兽皮毛绒细腻,触感温暖,却丝毫无法驱散她心底不断泛起的寒意和滚烫交织的羞窘。
张无忌的手臂依旧松松地环在她的腰侧,没有用力,甚至算不上禁锢,
但那看似随意的姿态却蕴含着无与伦比的掌控力,
仿佛一道无形的壁垒,将她所有的退路都彻底封死。
他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搭在她腰间,
隔着薄薄的黑色衣衫,那一点接触仿佛烙铁般灼人,
让她全身的肌肤都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心跳如擂鼓,一下下撞击着胸腔,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她不敢动,甚至不敢用力呼吸。
方才车外发生的一切,虽然隔着一层木板,但那些对话、呵斥、马蹄声,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张无忌那不容置疑的威严,钟灵惊慌失措的退却,小昭温柔的安抚,
甚至宋青书那点小心思被掐灭的过程……
都像是一幅幅清晰的画面在她脑海中展开。
这更让她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
她此刻就在这个可怕男人的绝对领域之内,
外面全是他的手下、他的女人。
而自己最好的姐妹钟灵,也在不远处。
一想到如果刚才……如果刚才钟灵没有闯进来,或者张无忌没有停下……
那之后可能发生的、无法控制的声响和动静万一被外面的人听去……
木婉清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脸颊烧得厉害,幸好有黑纱遮挡,否则她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
那种羞耻感,比刀架在脖子上更让她难以承受。
她宁愿立刻撞死在这车厢里,也绝无法忍受在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在钟灵面前,露出那般不堪的情态。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寻找脱身之法,或者至少是暂时周旋的对策。
但所有的念头在触及到张无忌那深不可测的实力时,都如同泡沫般碎裂。
天人合一!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年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青年,绝对是传说中的天人合一境界!
那是她师父提及都充满敬畏,视为武道传说的存在。
在大宗师面前,她或许还能凭借狠辣和机变挣扎一下,但在天人合一的强者面前,她所有的武功、所有的挣扎,都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除了这个之外,眼前这个美男子还拥有如仙如神的通天手段,竟然可以凭空打开一个“洞”,让手下出入……
实力的绝对差距,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沉重地压在她的心头,让她感到一阵阵的绝望和气馁。
就在她心乱如麻,思绪如同乱麻般纠缠不清,既想拼命一搏又深知徒劳无功之际,那只一直慵懒地搭在她腰侧的手,忽然动了一下。
动作并不快,甚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优雅。
修长的手指缓缓上移,越过了腰线,掠过肋侧,目标直指她头上那顶遮掩了所有视线的黑纱斗笠。
木婉清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就要偏头躲闪,喉咙里发出一声急促而微弱的惊呼:“你……!”
然而,她的反应在张无忌面前毫无意义。
他的动作看似缓慢,实则蕴含着某种玄妙的轨迹,仿佛早已预判了她所有的可能反应。
她的躲闪只是让他的指尖更加精准地触碰到了斗笠的边缘。
指尖轻轻一勾,一带。
那顶陪伴她多年,几乎成为她身体一部分,象征着她冰冷隔绝姿态的黑纱斗笠,便轻飘飘地离开了她的发丝,被随意地丢在了一旁的坐榻上。
失去了斗笠的遮蔽,车厢内昏暗的光线似乎一下子明亮了许多,直接洒落在她盘起的青丝和光洁的额头上。
木婉清惊骇欲绝,几乎是本能地,她猛地抬起双手,想要捂住脸颊,或者挡住那双即将投射而来的、审视的目光。
可是,她的手腕在半空中就被另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轻轻扣住了。
那力道并不粗暴,甚至带着点玩味的意味,仿佛只是阻止一个小孩子无理的嬉闹,却让她用尽全力也无法挣脱分毫。
“别动。”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就在她的耳畔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还有一丝……好奇与期待。
紧接着,他的另一只手已然探出,目标是她脸上那最后一层屏障——黑色的面纱。
这一次,他的动作快了许多。
指尖轻轻拈住面纱的一角,向下一拉。
仿佛舞台的幕布被骤然拉开,又如同珍贵的宝物终于褪去了最后一层包裹。
所有的遮掩顷刻间消失不见。
一张脸,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车厢昏暗而暧昧的光线之下。
刹那间,仿佛整个车厢都为之亮了一下。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
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似乎都显得有些苍白和俗气。
肌肤胜雪,光滑细腻得仿佛上好的羊脂白玉,又带着青春少女特有的莹润光泽。
因为紧张和羞愤,双颊染上了一层动人的红晕,如同白雪地上悄然绽放的两抹红梅,娇艳不可方物。
鼻梁挺直而精致,勾勒出完美的侧脸线条。
唇瓣饱满丰润,此刻正因为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而微微张着,唇色是天然的嫣红,如同清晨带着露珠的玫瑰花瓣,诱人采撷。
最动人的是那双眼睛。
原本应是清冷如寒星,此刻却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蒙上了一层水润的光泽,眼波流转间,带着惊惶、愤怒、羞怯、绝望,还有一丝天生的倔强与傲气。
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颤动,都仿佛扫在人的心尖上。
她的美,不是柔媚,不是温婉,而是一种带着锐利锋芒的、极具侵略性的冷艳之美。
就像绝壁之上迎风傲立的雪莲,又如同深谷中骤然出鞘的寒刃,冰冷、骄傲,却又因为此刻的境遇而流露出一种脆弱的易碎感,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惊心动魄的诱惑力。
即便是见惯了绝色的张无忌,此刻眼中也不由得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艳和欣赏。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细细描摹着她的眉眼、鼻梁、唇瓣,仿佛在欣赏一件失传已久的艺术珍品。
这目光让木婉清无所适从。
她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他的视线,想要重新隐藏起来,但手腕被扣住,身体被那股无形的气机锁定,她连偏开头的力量都没有。
所有的骄傲和冰冷,在这一刻被彻底剥开,只剩下最原始的无助和暴露感。
她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脆弱的阴影,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隔绝那令人心悸的审视。
一颗晶莹的泪珠,终于承受不住重量,从眼角悄然滑落,沿着光滑的脸颊,留下了一道湿凉的痕迹。
她放弃了。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侥幸,在面容暴露的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她想起了那个毒誓。
那个她曾在师父面前,以生命和终身幸福立下的、绝无转圜余地的毒誓。
“……若有哪个男子,见到了我的脸,我若不杀他,便须得嫁给他,终身不渝,否则师恩断绝,不得好死……”
师父冰冷而决绝的声音,仿佛又一次在耳边回荡。
誓言犹在耳。
而此刻,看到她的脸的男人,就在眼前。
是他,张无忌。
命运仿佛开了一个残酷而旖旎的玩笑。
她为了摆脱曼陀山庄的追杀,情急之下拉他做了挡箭牌,谎称他是自己的相公。
却万万没想到,一语成谶。
这临时扯来的“相公”,竟真的成了她誓言中注定要嫁予之人。
而且,是以这样一种完全被动、甚至堪称屈辱的方式。
杀了他?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无尽的苦涩淹没。
莫说她根本做不到,就算能做到……
誓言的另一半呢?
她下得去手吗?
或者说,值得吗?
车厢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两人并不平稳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