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裴翾所料,前去求援的周安所部,在回来的时候,有人被擒了。
周安部有五百骑兵,出去求援时便遭到了叛军的追杀,死战逃脱后仅剩几十人。去到梧州求援后,折返回来又碰上了叛军的哨骑,为避免损失,只能选择远离邕州外围,可叛军根本不会放过这支流落在外的兵马,一路派人追杀,导致最后那几十人又减员过半。
等到十一月初六时,周安趁着叛军攻城折损,休整之际,绕到邕州北面,想穿插过来,谁料却被叛军的伏兵发觉,在一度恶战之后,周安跟剩下的几人被擒,其余皆战死……
战争,从来都是有来有往的,你围城攻城打的头破血流,我出城求援也同样会损兵折将。
范柳合河跟着小卒来到了一处营房,在营房内,他看见了一个被绑在柱子上,浑身是血的人,这人身上穿着破烂的校尉军袍,一看就知道是个带头的。
“哈哈哈哈……前阵子我就知道洪铁去求援了,可出去容易,回来难了吧?”范柳合河走到周安面前,露出不屑的狞笑道。
“我呸!”
周安一口血痰直接吐在了范柳合河脸上:“你们这些南蛮杂种,早晚都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范柳合河伸手抹了下脸上的痰,却没有生气,轻描淡写道:“哦,好硬的口气,死无葬身之地,我好怕哦……”
周安见无法激怒他,于是再度开骂:“你这狗日的蛮夷,狗娘养的贱种,披着人皮的禽兽,长着人脸的怪物,早晚有一天,洪将军会剥了你们的皮,碾碎你们的骨头,把你们的烂肉扔去喂狗!”
“哈哈哈哈……”范柳合河指着周安,“有文采,好文采,老子头一次听人骂人骂的这么有文采的,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范柳合河身后的将军也纷纷笑了起来,看着那怒不可遏的周安,仿佛在看小丑一般。
“你……”周安咬着牙,看着这帮笑话他的恶魔,却根本无计可施。
范柳合河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周安的脸:“小子,你要不要考虑投降本大王啊?”
周安横眉道:“我数百个兄弟都被你们追杀致死,你觉的我会投降吗?趁早杀了我吧!”
“本大王不喜欢杀人,你既然是洪铁的部下,想必知道城中的情况……”范柳合河托起下巴,“你既然不愿说,那我就只好动刑了。”
“你动吧!有什么手段尽管朝爷爷使出来,爷爷若皱一下眉头,就不是爷们!”周安破口吼道。
“哈哈哈哈……”范柳合河大笑了起来,随后转头对花颜台道:“去,叫巫师过来!”
“是!”花颜台立马就去叫了。
周安听得心中一慌,巫师?什么是巫师?
很快,一个穿着棕色破袍,披散着头发,赤着双脚,浑身散发着难闻气味的人走了进来。这人眉尖眼锐,脸瘦长,下巴溜尖,却没有一根胡子,一看就不像正常人。
“巫师。”范柳合河朝这人微微点头。
这巫师也点点头,随后用沙哑的嗓音问道:“大王,想要我做什么?”
范柳合河朝周安一指:“请巫师帮我审问一下这个人。”
巫师抬头看了一眼周安,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左手伸进右手袖口里,掏出了一条蛇来。那条蛇通体碧绿,鲜艳无比,最让人瞩目的是这蛇头上还有一簇如同鸡冠一样的肉瘤,只不过那冠很小。
“你想干什么?”周安惊恐的喊了起来,他不怕刀剑斧钺,可看见这种蛇,却害怕至极。那条蛇也看向了周安,吐出了长长的信子,似乎是在挑衅周安一般。
巫师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放心,它咬你一口,不会死,但是,你可能会有点难受……”
“不要!”周安大声喊出,拼命挣扎,可根本无济于事。
“本大王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你不说,可就别怪本大王无情了。”范柳合河在一旁说道。
周安深吸一口气,大喊道:“我是不可能跟你说半个字的,你死心吧!”
范柳合河不再啰嗦,手一挥!那巫师也一松手,他手上那条蛇瞬间窜出,张开口,露出毒牙,咬向了周安的脖子!
“呃啊!!!”
周安大声叫了起来……
营房内的周安在饱受折磨,而营房外的一处柱子上,一只猫头鹰正盯着这处营房,它看了几眼之后,很快展翅离去了……
猫头鹰飞到了营寨外的一处阴暗中,落在了一个黑衣人的肩膀上。
黑衣人正是裴翾。
一人一鹰交流了一下后,裴翾眼神凝重了起来,他不由探出脑袋,望向叛军那亮堂堂的营寨,陷入了沉思。
该怎么混进去呢?
营寨之外,一队队叛军举着火把在巡逻,除此之外,还有一排排的哨塔,哨塔上都有两三个哨兵在放眼看着外边,这防卫相当森严。
他观察着来来往往巡逻的叛军,忽然看见其中两个叛军在交头接耳后,迅速跑向了一边黑暗的草丛里,他顿时眼神变了变。
于是,裴翾也悄摸摸的朝那两个叛军去的地方溜了过去。
两个叛军站在营寨外的草丛里,拉开裤子就对着草丛撒起了尿来,这把裴翾看的直皱眉,还以为这两人干嘛呢,原来是撒尿啊……
两个叛军一边撒尿一边说话,可说的全是裴翾听不懂的,他顿时头一阵大,可恶啊,要是能听懂就好了,说不定能透露出军情呢……
忽然他灵机一动,自己不好混进去,可若是穿着这叛军的衣服呢?
只要裹上那棕黑色的头巾,在这黑夜里,低下头,或许就能进去了吧?
想到这里,裴翾抬头,猫头鹰正立在高处望着他,对,有小鹰在,它知道路,就算自己暴露,也能杀出来!
于是裴翾心一横,一跃而出,出现在了两个撒尿的叛军身后。
“咔嚓!”
裴翾左右手齐出,同时将两人的脖子拧断,两个叛军还未来得及开口便死于非命了。裴翾将这两个叛军尸体轻轻放下,随后,开始剥他们身上的衣服……
头一次干这种事,裴翾说不紧张是假的,他面对的可不是什么猛虎帮,刺史府,而是叛军的上万人的大营!稍有不慎,他可能就有进无出了……
但是,他下了决心,既然出来刺探军情,哪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短暂过后,裴翾穿着一套叛军的衣服从草丛里走了出来……
他想了想后,直接朝着营寨深处走去。
在走过叛军那些岗哨与巡逻队时,他有些紧张,但是好在那些人都没理他,他走入叛军营盘深处后,这才松了口气。
营盘深处,又是另一番景象,这里营房错落,却少有岗哨塔,巡逻的也很少,许多叛军三三五五的坐在营房外的篝火堆前聊着天,说的都是些他听不太懂的话。
可当他走到一处靠里头的营房前时,忽然听到了熟悉的汉话。
“邕州难打啊,照大王这么打下去,说不定要打一个月啊……”一个士兵拉着悠长的语调说道。
“不是吧?”另一个士兵不解。
“大王的兵马擅长野战,尤其是山地战,但是攻城不行,你看今天攻城死了多少人了?那些象兵,虫兵都派不上用场。”刚才开口的士兵道。
裴翾听到此处一愣,象兵他见过,但只看见象兵擂鼓,那大象比马还高得多,若是野战自然是利器,可虫兵是什么玩意?他闻所未闻。
“那怎么办呢?难不成明天还要这么打?”又一个士兵问道。
“谁知道啊……恐怕朝廷的援军就快来了,这若是城下折戟,朝廷兵马反推过来,大王恐怕要败了……”那个悠长的声音说着叹息了一句。
“不会吧?”
“很有可能啊!朝廷的兵马必然是精兵强将,绝不是周烨那种软脚虾的边军,一旦轻敌,咱们也得跟着完犊子。”
这个声音落下后,附近的其他叛军纷纷叹起了气来。
这时,又一个士兵道:“大哥,你说今天抓的那几个报信兵有没有用?大王应该审完了吧?”
“或许有用吧……”那个悠长的声音回答道。
裴翾听到此处心惊,果然有人被抓了吗?
他绕到一处营房后边,在一处阴暗里停了下来,而小鹰也立马飞到了他的肩膀上。随后翅膀拍了起来,一只翅膀指向了最营寨深处的一间营房。
裴翾立马明白了,被抓的人,关在那处营房里!
他没有犹豫,立马朝那边走了过去。
但是那最后一间营房外,却齐刷刷站着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叛军,一个个精神抖擞的守在那里。裴翾当即明了,这里,就是关押俘虏的地方!
裴翾躲起来观察着,发现这间营房是独立的,与其他营房相距较远,除了这十几个叛军外,周围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看到这里,裴翾想起了对策,他数了数,总共十二个叛军,如果要干掉他们,自然不难,可要悄无声息的做掉,那就要看运气了。
他蹲了下来,发现地上有石子,都是指甲盖大小的,于是他开始捡拾了起来,他捡了正好十二个,一手放六个,准备两手齐出。
“小鹰……”
裴翾朝那边努努嘴,小鹰会意,直接飞了起来,朝着那间营房上空飞去!
那十二个看守的兵看见头顶的空中出现一只猫头鹰,顿时同时抬头,就在此时!
裴翾双手齐动,十二颗石子飞速出手!
“噗噗噗噗~”
他运气很好,十二颗石子尽数打在了那些士兵的咽喉上,一个不差!
“唔~”
一个石子射偏了,那士兵差点叫了出来,裴翾连忙一窜而出,冲至那士兵面前,一手摁住了他的嘴!
十二个士兵齐刷刷躺下了。
裴翾见状,立马冲进了营房内。
在营房内,他见到了被俘的周安。
“喂,喂,醒醒,你还好吗?”裴翾推了推周安。
周安被他推醒了过来,可当他看见穿着叛军衣服的裴翾时,顿时一张嘴,一瞪眼,就要大骂。
裴翾立马捂住了他的嘴:“我不是叛军,我是洪将军派来的人,你怎么样?”
周安被捂着嘴,想喊喊不出,裴翾立马放开手,谁知周安一开口就骂:“少来这套,想冒充我家将军的人套我的话……门也没有……”
裴翾解释道:“我不是叛军,我也不要你什么话,我要救你出去!”
“什么?”周安大惊,这人居然真的是洪铁派来的吗?
裴翾说完立马除下周安的镣铐绳索,将他放了下来,可看着周安脖子上那个显眼的黑色伤口时,他大惊:“你这伤口?”
周安道:“我……我被他们的蛇咬了,那蛇毒,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现在,我头很晕……”
“我带你走!”
周安摇头:“我浑身无力,走不了了……”
裴翾心一横,伸手在周安胸口一摁,直接运转内力,将自己的真气度入了周安体内。随着真气度入,周安感觉身体渐渐有了劲,他不由问道:“你这是……”
“这是真气,能保证你走的了路。”裴翾解释道。
周安立马试着走了起来,走了两步后,忽然问道:“这叛军的营盘守卫森严,咱们怎么出去?”
裴翾立马出到门口,拖进来一具叛军的尸体,开始剥衣服,一边剥一边对周安道:“你换上他们的衣服,跟我走!”
“好……”
周安也动了起来,与其在这里等死,还不如跟眼前这个人拼一把!
两人整理了下衣服后,迅速出了营房后,周安忽然道:“我还有几个兄弟也被抓了,你能不能……”
裴翾摇头:“我只能带你一个人走……这里很快就会被叛军发现,而且我也不知道他们被关在什么地方……”
周安闻言顿时心沉到了底,但这就是事实。
再不走,来不及了。
“走!”
裴翾拉起周安的胳膊就往前走,可忽然听见了前方叛军嘈杂的喊声。
“怎么了兄弟?”周安看向裴翾,出声问道。
“我杀了两个撒尿的叛军,夺了衣服进来的,现在定然是被发现了,咱们赶紧走!”
裴翾说完拉着周安就迅速走,两人低下头,在叛军营盘内穿梭着,好在裴翾认得路,可没走多久,后边又响起了叛军的喊叫声。
“跑了,跑了,有人跑了!”
裴翾大惊,带着周安急忙跑了起来,眼看前方已是叛军的营门,而营门那里早已聚集了大堆的叛军,叛军整整齐齐排列在营门处,那个花颜台正在那里点人呢!
“怎么办?”周安立马朝裴翾问道。
裴翾想了想,忽然亮起嗓子大喊:“有人混进来了,在后边营房杀了人,朝大王那边去了!”
这一喊不要紧,花颜台立马转头看了过来,裴翾趁势朝营寨最大的主帐一指,周安也一指,那花颜台慌了,立马朝着眼前的大堆叛军大喊:“速速去保护大王!”
叛军乌泱泱的冲向了叛军中军大帐而去,而裴翾跟周安,则趁机跑到一边,借机冲出营门,朝着邕州城的方向跑了出去!
但是,花颜台带着兵没走多远,立马反应了过来,随即掉头:“那两个才是真正混进来的人,速速去追!”
于是叛军又掉头追裴翾跟周安去了……
两人趁着混乱出了营门,可同样没走多远,周安就跑不动了……他毕竟身上有伤,又被蛇咬了,而裴翾供给他的真气也快耗尽,伤痕累累的他已经没力气了……
“坚持住啊!”裴翾鼓励道。
“还有多远?”周安喘着粗气问道。
裴翾道:“咱们才跑出来一里地,这叛军的大营离邕州还有五六里呢……”
“五六里……”周安笑了笑,“兄弟,你走吧,不要管我了……”
“我不会丢下你的!”裴翾道。
这时,后边喊杀声响起,花颜台带着叛军追了过来,周安立马推了裴翾一把,“你快走!不要管我了!告诉洪将军,我周安没能求到援军,跟着我突围而出的兄弟们都没了,我周安……周安愧对他……”
裴翾看着双眼噙泪的周安,心中升起了一股苦涩感,没想到眼前人真的是派出去求援的人,而他们的命运却如此悲惨……
“不用多说了!”
裴翾一把将周安背起,施展起轻功来,疯狂的朝邕州方向冲去!
出城一趟,刺探军情,总不能白来一趟不是?
裴翾背着周安,用两条腿拼命的跑着,身后的骑兵也越来越近了!
花颜台带着一彪骑兵一路追,很快便靠着马力追到了裴翾跟周安,他大怒,在马上拉弓搭箭,对着裴翾背后的周安就是一箭!
裴翾耳朵灵,听得后边风声,立马一闪,恰好闪开了那一箭。
“他妈的!怎么可能?”花颜台被惊到了,这也能躲开的吗?
于是他再次搭箭,他身后的敌军也一起拉弓,准备将两人射杀!
裴翾回头一看,看见那些叛军纷纷拉弓,顿时大惊,他大喝一声,运转全力,玄黄之功被他使了出来,他将全身的力量灌注于双腿,开始加速往前!
刚搭好箭矢的花颜台准备射时,突然发现前边的裴翾背个人居然跟他拉开了距离,顿时就瞪大了眼睛。
“他妈的,居然人跑的比马还快?这是什么妖孽?”
裴翾运转全力,一刻也不敢放松,终于,那亮着火的城头离他越来越近了……
“我是裴翾,速速放吊篮下来!”
裴翾一口气冲到吊桥外,朝城头大声喊道。
“速速放吊篮!”
很快,吊篮就放了下来,裴翾背后的周安已经晕了过去,根本不可能顺着绳索爬上去,所以也只有城头悬下吊篮才能接人了。
“裴兄弟,你怎么过护城河啊?”城头上的士兵问道。
裴翾再度发功,纵身一跃,在城头上守军的目光之下,背着周安一下跳过护城河,稳稳落在了城墙根下。
正好此时,吊篮也被放了下来,裴翾背着周安,上了吊篮,终于是松了口气……
可也恰在此时,花颜台的骑兵也追到了护城河外,他趁着城头守军还未拉动床弩,立马下达了命令。
“乱箭齐射,射死他们!”
叛军的骑兵在护城河外张弓拉箭,对着上升中的吊篮就是一顿乱射!
裴翾将周安放在身后,自己站在最前边,伸手拨开那些乱箭,可他刚才背着周安跑了那么远,又给他灌输过真气,现在体力已经有些不支了……
“噗!”
一支利箭射在了他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