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的伏天本就酷热,骤然停雨后,气温像坐了火箭一样飙升。
不过三天,正午的日头就毒得能把裸露的皮肤晒得生疼。
应元正走在寿岭县的田埂上,脚下的土地还带着雨后的黏湿,却已在烈日炙烤下渐渐失去水分。用脚尖一碾,能搓出细碎的干土渣。
他蹲下身,手指插进土里,表层半寸是干燥的,再往下探,泥土还算湿润。
“还没到真正的旱,可这日头再晒下去,就麻烦了。” 他轻声说道,。
接着从腰间摸出小刀往下挖了半尺,刀刃带出的泥土依旧成团,只是湿度明显降了不少。
现在已经过了七月中旬,快到下旬了。
上旬他还在担心雨下太多,这下旬就得担心不下雨。
老天爷这脸,真是说变就变。
“大人,您看这稻子!”不远处的老农李阿婆挥着手呼喊。
应元正快步走过去,只见她家那片被洪水浸泡了二十多天的早稻田里,稻谷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叶子的边缘卷曲,发黄,稻秆底部还沾着黑色的淤泥,顶端却已枯成了灰白色。
“这稻子泡了太久,根早就烂了大半,哪经得住这么晒啊!” 李阿婆蹲在田埂上,扒开一株稻子的根部,只见须根早已发黑发臭。
田埂两侧,其他农户的稻田也差不多。
地势稍高、没被淹透的地块,稻谷虽还好,却也蔫头耷脑。
几个农户蹲在田边,看着自家的庄稼唉声叹气。
此时的珠江支流河面依旧宽阔,只是水流慢了些,岸边的浅滩比雨季时宽了两三尺,露出的淤泥被晒得结了层硬壳。
“要是能多来几场小雨就好了,补种的晚稻还能活。”李阿婆挑着水桶从河边回来,桶里的水晃悠着,溅出几滴落在干裂的田埂上,瞬间就渗了进去。
应元正帮她把水倒进田边的土坑,看着水慢慢滋润周围的泥土。
“唉,要是一直不下雨,这补了也白补。”
他这一语成谶。
七月下旬,太阳愈发毒辣。
田埂上的泥土彻底干透了,踩上去硌得脚生疼,裂开的缝隙能塞进手指;原本还带着点绿的稻苗,也彻底枯成了焦黄色,一折就断。
珠江支流的水位开始明显下降。河面窄了近一半,裸露的浅滩上,散落着被水冲上来的枯枝败叶,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了河床的鹅卵石。
村民们去河边挑水,得绕到更深的河段。
“这才七月底,水就浅了这么多,到了八月可怎么办?”排队打水的老农嘀咕着,手里的水桶攥得紧紧的。
应元正站在田埂上,望着干裂的河床,心头被一种深沉的怅然与无力紧紧包裹。
哪怕他是穿越来的,有系统这个知识宝库。在大自然面前,和脚边的泥土没有什么区别。
但好在他是人,还能挣扎一二。
这几日他都待在寿岭县,每天都去田地里,巡视稻谷。
秧苗稀疏,叶片卷曲,勉强在烈日下挣扎求生。天天都是这样的场面。
忽然,他脚步一顿。
几株杂草的叶片上,布满不规则的缺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啃食过。
“奇怪……这草怎么被咬成这样?”他蹲下身。
刘健指向一道细窄的土缝,“是这个,世子你看!”
其他两人也蹲了下来。
几人凑近了仔细一看,心脏猛地一沉。
土缝间,密密麻麻爬动着半寸长的幼虫。
浅土黄色的身体,尖细的头颅,六只细腿飞快交替,正啃食着草根。
有的幼虫已经爬到了旁边补种的晚稻秧苗上了。
“是蝻子!”刘健大喊。
应元正有些不敢相信。
‘系统,这是蝗虫的幼虫?’
【是的,这是东亚飞蝗的幼虫,俗称“蝻”。】
‘怎么会在这时候冒出来?前阵子大雨泡着,后来又是烈日,它们怎么没被折腾死?’
【这你就不懂了。前期大雨把土泡软了,雌蝗正好在里面产卵;后来天旱,地里的小水坑没了,蝻子就只能往土缝、草丛这些稍微湿润的地方凑,反而扎堆活了下来。】
应元正眉头紧锁。
‘天都旱成这样,草都快死了,它们还能活?’
【想多了,这东西不挑嘴。】系统语气带着点无奈。
【杂草、稻秆、甚至树皮都能吃,实在没新鲜的,干枯的秸秆也能凑活。而且等它们再长大点,还能跳着找新地方吃,短期饿不死的。
更要注意的是,现在它们还散着,要是密度再高,互相碰多了,就会变成黄黑色的群居型,到时候羽化成虫,飞起来就是遮天蔽日的蝗群,那才真的挡不住。】
应元正后背冒起了冷汗。
“世子,我们该怎么办?”刘健在问他。
‘系统,怎么杀?’
【最直接的就是人工捕,让农户编点竹筛子,或者用宽点的竹扫帚,顺着田埂往中间赶,把蝻子聚成一堆,直接扫进装了水的桶里,加点草木灰进去,能更快淹死它们。】
‘就这?水这么宝贵用来淹死它们?’
【还有个办法,挖沟埋。】
系统补充道。
【在蝻子多的田边挖条两尺深、一尺宽的沟,沟底撒层生石灰,然后把赶过来的蝻子扫进沟里,再用土埋实。生石灰能烧死它们,还能防止尸体烂了发臭。
另外,得让农户多留意田埂、荒坡这些地方,找找它们的卵块。就是那种像棉絮似的土黄色团块,挖出来集中烧掉或者埋了,能断了后续的来源。】
应元正心头一松,总算有了应对之策。
他赶紧将刚才那些方法告诉三人,让他们分开行动。
刘健跑得快去找寿岭县知县,将情况告诉他,让他赶快过来。
小东儿和喻容,则去周围召集农户,告诉他们事情的严重性,直接开始动手处理。
刘健刚跑出几步,忽听远处有人高喊:“大人在这里!大人在这里!”
应元正回头,只见寿岭县知县满头大汗,跌跌撞撞奔来,“大人!不好了!我们在田里发现了蝻子!若不立即处置,后果不堪设想!”
刘健就跟着他身后,又跑了回来。
“我已经知道了,正打算通知你呢。”应元正便说起了自己的处理办法。
知县眼前一亮,“妙!妙啊!我立刻组织民夫,按大人所言行事!”
应元正叹了口气,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天旱还没有解决,蝗灾又出现了。
应元正也立即回去,将此事告诉巡抚衙门,让赵明和傅丘命各府县即刻排查,严防蝻情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