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元正陷入了沉思,他原本还寄希望于严建章归来之后,能在封川县协助推行新政。
既然对方都回来了,那封川县怎么办?
现在那位知县,就是将严建章投入大牢的人。这一举动本身就已经说明了他的立场。
指望这样的人,还不如指望王刚突发善心,帮他解决。
应元正神色微沉,“王刚大人走时,可有留人监督?”
对方摇了摇头,“没有。王大人审理完我的案子后,便匆匆离开了。”
应元正嘴角一抽,他就知道。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原本他打算只派几个人协助这位前任县令完成封川县新政的推行工作,但现在不行了。
他转头看向对方,语气认真地问:“不知严大人如今,是辞官归乡,还是另有打算?”
严建章苦笑一声,“在下打算回老家。本来昨日就想来道谢并告别,但听闻世子才刚回来,舟车劳顿,在下便推迟了一日。”
应元正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他立刻开口挽留,“不如严先生留下来,帮我推行新政吧。”
比起并非自愿的申良平,他对眼前这位宁折不屈的老人更为信任。
严建章却只是摇头,“殿下可看见了,我这双手,再也拿不动笔了。”
应元正轻轻一笑,这算什么问题?
他朝小东儿看去,让他将铅笔拿出来。然后将这支铅笔放在严建章面前,“严先生可曾见过这个物件?”
严建章摇了摇头。
应元正便让小东儿现场示范了一下使用方法。
“严先生,不妨亲自试一试。”他鼓励道。
严建章有些迟疑地接过铅笔。
在他看来,这种书写方式与毛笔完全不同。可以将手放在桌上,有了支撑,手的颤抖也不像用毛笔那么严重了。
起初还有些生疏,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了其中的好处,不需要太多腕力,书写速度快,还便于修改。
他眼中渐渐泛起光彩,抬头问道:“请问殿下,这东西叫什么?”
“铅笔。”应元正微笑,“在我这里,许多文书报告都是用它写的。所以严大人不必担心因为用不了毛笔而被迫放弃自己的抱负。”
严建章怔住了,片刻后,眼神逐渐激动起来。
他喃喃道:“这……这……难道我还能继续做事?”
“当然,至少我不会在意您,会不会用毛笔。”应元正语气坚定,“严先生并不是没有作用。请不要离开,我推行新政,正需要您这样敢说敢做的人。”
严建章眼眶微红,声音也有些哽咽。
他本以为自己这一生已与仕途无缘,没想到竟在此刻重燃希望。
他站起身,深深一拜:“既然殿下如此看重老朽,那我便愿为殿下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应元正赶紧扶住他,“先生言重了。”
对方答应下来就是好事。
他随即说道:“我会让人给严先生安排住处。”
谁知严建章却连忙拒绝,“殿下,我暂时已有租住的地方。还未做出任何贡献,便接受殿下的厚待,实在难以心安。”
应元正看着他那副倔强又谦逊的模样,不禁笑了。
他点了点头,“既然严先生这么说,那我就先把房间留着,等您办完事之后……”
“殿下放心。”严建章一脸严肃地打断他,“我一定会将新政推行下去。若做不好,我就不会再回来见您了。”
啊?这就有点极端了。
应元正赶紧说,“倒也不用……”
“不。”严建章目光如炬,“殿下如此信任我,若连这点事都办不好,我还有什么脸面来见您?”
这下,应元正算是知道了。为什么这位老县令会被关进大牢。这性格,是真的倔。
“不知殿下打算让我去哪个县?”严建章神情认真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出发了。
应元正反问:“您想去哪里?”
严建章笑了笑,眼中透出一丝热忱,“按理说,我对封川县最为熟悉,应该去那里最好。但我更想去怀集县,听说那里土地兼并的情况也很严重。”
这人果真是哪块骨头硬,就啃哪块。
他点头答应,“那好,您就去怀集县吧。我会安排人协助您。”
严建章立即站起来拱手行礼,“那我明日便出发。”
应元正原本想端起茶杯喝口水,闻言差点呛住。
“先生且慢!”他连忙制止,“我这边还没安排妥当呢。”
他还要安排人和他一起去,申良平的方案还没写出来。
这老先生也太心急了。
他试探性地问:“不知严先生是否认识高要县的知县,申良平?”
严建章点头,“听说过。我来的时候得知,他在殿下的王府中?”
应元正笑道:“不错。他也将负责新政的推广。我还让他写了一份方案,等完成后,您可以参考。”
严建章听罢,当即起身,“那不如我现在就去找他,正好可以当面探讨。”
应元正也不拦了,让小东儿给他带路。
申良平正在书房中奋笔疾书,突然听见敲门声,还以为是应元正给他派来了新任务。
开门一看,却是小东儿领着一位衣着朴素的老人站在门口。
“这是封川县前任知县严建章,严先生。”小东儿介绍道。
申良平拱手行礼,“久仰严大人威名,今日得见,实属荣幸。”
将两人请进去,一旁的小厮给他们倒茶。
严建章却一眼便注意到桌上摊开的纸页,那是申良平正在整理的新政推行方案。
他坐下后,直入主题,“不知申先生,世子安排你去哪里?”
申良平摇头苦笑,“殿下还未告诉我具体去向。”
严建章闻言,若有所思地点头,“既然如此,那不如就去封川县吧。”
“封川县?”申良平一愣,随即疑惑地问,“严先生是封川县的前任知县,您为何不向世子申请回去?”
严建章轻轻摇头,“我对那里太过熟悉,而那边的人也清楚我的底细。我再去,反倒难以施展手脚。”
他顿了顿,目光深沉,“而且,我这双手已经这样了,只有去最困难的地方,才对得起殿下的信任。”
申良平看着那双颤抖的手,沉默了。一个年迈且伤残的老人都愿意迎难而上,自己又有什么理由退缩?
更何况,现在正是他向应元正证明自己价值的时候。
他当即下定决心,“既然严先生去了怀集县,那封川县就交给我吧。正好先生可以好好和我说说,这封川县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严建章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自当倾囊相授。”
小东儿在一旁听得入神,门外却忽然传来脚步声。
是何江到了。
小东儿识趣地起身告辞,将房间留给三人。
申良平立刻介绍,“这位是严建章大人,前任封川县知县;这位是何江,也是此次新政推行的重要助手。”
作为晚辈,何江行过礼后便默默坐在一旁,认真听着,手里还拿着纸笔做笔记。
严建章一眼便注意到了他手中的铅笔,有些惊讶地问:“你也用这种书写工具?”
何江点头,“是的,这比毛笔方便多了,写字快,也不容易弄脏手。”
严建章沉吟片刻,随即轻叹一声。
他自己才刚试过一次铅笔,就已经感受到它的便捷,但同时也意识到,一旦习惯了这种方式,再想练好书法,恐怕就难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忍不住问:“你现在是童生还是秀才?明年会下场参加科举吗?”
何江笑着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参加科举。
此言一出,申良平与严建章皆是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