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兴致颇高,语调激昂的崇治帝如同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他本就因那篇《告民书》对常夏心存不满,这分明是把他架在火上烤。但念及靖北王府如今只剩两位女眷支撑,也就算了,没想到对方竟在这么多人面前驳他的面子。
“说的是,这确实是很重大的问题。”他语气一沉,缓缓坐回椅子,眼神晦暗不明。
常夏像是没有发现他的不悦,继续开口:“我靖北王府镇守北疆多年,三代男儿为国捐躯,岂能让他们死得不明不白!”
“常将军多虑了,朕自然会还靖北王府一个公道。”崇治帝神色微动。
应元正低着头,和系统商议。
‘他说的这么委婉,是不是已经知道谁有问题了?’
【皇帝又不傻,猜也能猜出来。但看他这态度,应该是不会对大皇子怎么样了。】
‘之前他还夸奖大皇子稳重有加,现在要是突然翻脸,那不就承认之前的自己是个傻逼,被亲儿子骗了吗?’
【……是承认自己错了。】
‘差不多,从之前他夸奖大皇子的事来看,他应该还是挺喜欢对方的。这个狗皇帝对喜欢的人宽容的很。’
【你认为皇上会这样放过他?】
‘至少不会在这个时候挑明,他应该想要私下问清楚,不过不知道常将军怎么想。’
常夏直视崇治帝,“陛下,我靖北王府镇守北固城数十年,从未出过差错。可见我北固城内绝没有奸细。”
这一番话,不仅说明靖北王府三人没有嫌疑,廖总兵也被顺势撇清干系,更是直接封死了大皇子将罪责推给靖北王府的退路。
应天逸心里百转千回。就在这时,崇治帝缓缓开口。
“那依常将军之见,谁才是那个叛徒?”
空气仿佛一瞬间凝固。
常夏迎着皇帝的目光,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当然是——张行!”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赵世贤瞪大双眼,满脸震惊。他与常夏同行多日,从未听她说过半句怀疑张行的话。
崇治帝亦是一怔,“你是说……辅国大将军张行?”
常夏点头,“正是如此!否则此事实在蹊跷。张将军一来,密道就泄露了,这难道只是巧合?”
她起身郑重行礼,“陛下,臣以为应立刻召张将军回京,此事不能再拖!我们不能让一个叛徒镇守北固城!”
崇治帝皱眉看向她,“可你为何之前不说?”
“臣虽名为将军,却无统兵之权。五军都督府诸位大人皆为京官,自然更倾向于张行。在这种局势下,臣即便发声,也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御书房内一片寂静,众人屏息聆听。
常夏环顾书房里的众人,“今日在场的都是自己人,而张将军既不姓应也不姓赵。若再由他掌兵,实属隐患。臣斗胆举荐勇武亲王镇守北固。”
应天逸一愣,他没想到常夏在说出张行是叛徒后,竟然举荐他去北固城。难道这几日他的嘘寒问暖,真的起效了?
崇治帝震惊地看着对方,“你是说让勇武亲王去镇守北固城?”
“当然,如果是自家人去,臣自然能放心。”常夏毫不迟疑。
应元正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
好!好一招以退为进,好一句‘自家人’,他倒要看看皇帝要怎么回复对方。
崇治帝眯起眼睛,摇摇头,“张行若有问题,朕会立刻将他调回京城。但勇武亲王……暂时还是不要去了。他的年纪尚轻,功绩未显,恐怕难以服众。”
常夏立刻反驳他,“陛下,现在最要紧的不是能力,而是信任。现在北固城聚集各地援军,如果有叛徒趁机造反,京城危矣!”
她眉头紧蹙,“ 陛下,您在犹豫什么?诸皇子之中,唯有大皇子年长且有阅历,足以担此重任。其他皇子年纪尚幼,而原本最适合带兵的武安王已逝,文昭王又不擅军事。”
应天逸也期待的看着皇帝,如果他父皇答应了,那便证明他父皇是相信他的。
可实际上,崇治帝陷入了沉默。
他还是有些怀疑那个叛徒,会不会就是他的亲生儿子?在还未调查清楚的情况下,再让他带兵驻守北固……
随着皇帝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应天逸的心也一点一点沉入冰窟。
“此事……容朕再议。”崇治帝低声说道,语气中透着一丝疲惫与无奈。
他真是小瞧了这位妇人。
常夏也察觉到皇帝的动摇,知道此时不宜再逼。
“臣,自然是相信陛下的。臣只是担心北固城的百姓,担心我大顺的江山!”
崇治帝强打精神,继续询问众人当时的情形,众人说的也差不多。
见说无可说,崇治帝便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接下来是皇帝与大皇子之间的谈话,于是纷纷告退。
崇治帝用手捂住眼睛,整个人仿佛老了几岁,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应天逸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望着父皇,连大气都不敢出。
沉默如潮水般蔓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直到一道声音打破寂静。
“臣燕柳觐见。”
崇治帝抬眼看向李环,后者点头会意,立刻走出殿外。片刻后,一名身着青袍、神情肃穆的男子缓步而入。
应天逸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不禁抬起头,好奇地打量着来者。
那人只是朝他淡淡行了一礼,随后便径直走到皇帝身边。而李环却没有再进来。
良久,崇治帝终于开口,“说吧,是不是你透露出去的?”
应天逸连忙跪倒在地,声音急切,“父皇,儿臣冤枉啊!”
崇治帝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扔了过去,瓷器碎裂声惊得应天逸浑身一颤。
如果应元正在这,就会感叹多么熟悉的招式。
“对着我还敢撒谎!”崇治帝怒目圆睁,脸上青筋暴起。
应天逸吓了一跳,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父皇如此震怒的模样。
“我……我、真的没有……”他想开口解释,却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他不能松口,越先生说过,他必须一问三不知。
“哼!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一人逃回来那次,我便派人去调查了。好好想想,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空气仿佛凝固。
应天逸低着头,眼神游移不定,嘴唇微微颤抖,“父皇,真不是我!可能是、是靖北王的手下……那个……之前就死了的幕僚。没错,就是他……”
崇治帝猛地一脚踹过去,“死了这么多年,怎么偏偏在最近才行动。是集结兵力需要五年,还是等一个雷雨天需要五年!”
大皇子颤颤巍巍地爬起来,额头冷汗直冒,“是……是廖总兵……是他做的!”
“那你倒是说说,”崇治帝目光如刀,语气冰冷,“廖总兵为何偏偏选在这个时候?他在北固城待了十几年,哪一天不能动手?同理,张行又为何会选这个时机?”
“儿臣……不……不知道……”
崇治帝终于失望地闭上眼,语气沉了下来:“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就别怪朕不讲情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