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赵世贤还想再劝。
崇治帝摆手,还是那句话,“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赵世贤无言以对。他心中清楚,更能来钱的办法,那就是影响更大的捐纳了。
崇治帝示意陈明礼与陈远退下,自己则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良久,才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知道吗?从北固返回辽阳的军队,至今无半点消息。”
赵世贤思索了一番,“辽阳由应泰负责,他可曾传信?”
“传了,说是‘一切安好’。”
李环将一封奏报递给赵世贤。
赵世贤翻阅片刻,发现信里没有提及大军返城之事,“这次领兵前去支援北固的是刘崇,夺回北固后便已命其班师回辽阳。这么久,理应已经回去了,为何没有音讯?”
“经历过北固的事,朕便察觉有异,又另派人前去查探。”
赵世贤没等到皇帝的下一句话,便明白,探查的人还没回来。
“陛下是担心哪一边?”他低声问道。
崇治帝指着他手里的奏报,“应泰。”
刘崇所率兵马不可能凭空消失,只要沿途城镇稍加调查便可知去向。而明明是从辽阳出发的兵,应泰却一点不在乎,在皇帝发出信件询问时,却说一切安好。
“应泰有事瞒着陛下?”赵世贤思考片刻,“难道是不满削减俸禄之事?”
“朕可没有削他的。”崇治帝淡淡道。
是恶意隐瞒,还是另有隐情?这些都要等调查结果出来才能知道。
“那陛下……还打算继续查抄几位王爷的家产吗?”
赵世贤在听李环宣读名单时就发现,这些王爷都是因不满削减俸禄而没去北固城婚礼的宗室。皇上此举,分明是在敲打那些不服气的藩王。
赵世贤建议,“陛下,不如暂缓一步。若应泰果真心怀不满,此时抄家只会激起更大的反弹。”
“他这消极怠慢的态度,不就是不满?”崇治帝摩挲着扶手,语气中透出一丝冷意,“朕倒希望他真有什么苦衷。否则……”
赵世贤略一思索,“陛下不妨召他回京述职,暂由辽阳巡抚代管军务,只令他一人返京。”
皇帝沉吟片刻,缓缓摇头,“等调查结果出来再说。如果他没什么问题,也不必来回奔波。”
辽阳乃抵御后金重镇,将帅不可轻动,否则容易引发军心不稳,影响边防大局。
赵世贤点头,这么说也对。
“那几位王爷的抄家之事……”
“即便没有应泰这事,朕也有意对付这些藩王。只是不能操之过急,一年收拾一个,分批进行即可。”
他转向赵世贤,意味深长地问,“你觉得,先动哪一个?”
赵世贤低着头,这事皇上没和他商量,而是直接交给了陈远,是因为知道他与某些王爷私交甚笃,尤其是瑞王。
“依臣看,当先动灵王。陛下刚允准费若望在全国传教,此时借灵王府中供奉道士、炼丹惑众之事,将二者关联,既能转移众人视线,又能掩人耳目,使人误以为陛下只是整顿民间教派。”
“更何况,之前灵王曾进献丹药,御医已验出其中有毒,虽太后念其无知免其死罪,但如今旧事重提,亦合情合理。”
皇帝点头,“这个好,就依此策。”
“那议罪银制度,是否也要用于这些王爷?”
皇帝摇头,“不必。直接抄家。铸炮需大量银两,查抄王府所得,尽数拨归工部,用作火器研制。”
赵世贤恭敬回答,“是。”
应元正看了一会儿账册,便起身在院子里转悠。赵明特意为他安排了一间偏僻的仓库,因此他周围鲜有官吏往来。
想抓个人来问点事,都抓不到。
“他不让我看,我偏要去看。”
此时,官员与师爷们正埋头处理文书事务,案前堆满了各地送来的税赋账册,众人一边核对,一边整理汇总数据,忙得不可开交。
所有人都看到他出现了,但没人搭理他。应元正也乐得自在,在大堂中来回踱步,挨个站在官员身后“观摩”。
大堂看完又去账房转悠,几名书吏正专注核对账目,起初谁也没在意他的存在,直到应元正突然开口。
“这答案是891两吧,你怎么算成了791两?”
前面那名书吏手一抖,赶紧拿起算盘重新计算。
“是、是下官算错了。”
应元正笑着点头,“嗯,慢慢来,不要急。”
整个账房的人都抬起头,目光交汇之间,又迅速低头,生怕被这位年仅八岁的钦差大人盯上。
接下来的时间里,应元正在每位算账官吏身后都停留片刻。没有错过任何一个出错的瞬间。
“你这个算错了!”
“用这个数,不是那个数。”
“重复计算了。”
……
原本还不在意的官吏,一感受到身后有人,整个人瞬间绷紧。
哪怕他后来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原来如此,这就是传说中的班主任视角吗?’
‘爱了,爱了。’
【……】
布政使卢怀远听闻消息后匆匆赶来,“大人,您在这儿啊?”
应元正回头看他,“怎么了?找到去年的总账目了?”
卢怀远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就被堵了回去。
“这个……尚未找到。只是大人在此,恐怕会影响诸位官吏公务……”
“怎么影响的?是查出他们算错了,还是查出他们算错了,还是查出他们算错了?”应元正挑眉。
这一连三问,让账房里的人恨不得将头埋进算盘里。
卢怀远转移了目光,虽然他知道这位八岁的钦差不好对付,但没想到口才如此犀利。
他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便决定‘祸水东引’。
“大人,还有几个府县尚未上报税收情况,不如大人派人去催一催?”
应元正双手背在背后,“都有哪些县啊?”
卢怀远忙说:“我这就给大人准备名册。”
应元正看了他一眼,“那你快去吧。”
卢怀远如释重负,转身离去。
而应元正却抬脚去了库房,那里存放着部分实物税,主要是布匹与粮食。
他想亲自看看今年新收的粮食品质。
结果还没走到,卢怀远便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大人怎么来这儿了?”
应元正上下打量他,“你跑的倒是挺快,我来看看今年的新粮。”
卢怀远笑着说:“大人不必在这里看,若真想知道,可去田间查看。正好有几个县尚未报税,不如大人亲自走一趟?”
应元正看着他,又看了看他手中的册子,伸手接过,“多谢卢大人指点。我尚有许多不懂之处,不如卢大人陪我一起去吧。”
卢怀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