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姜家小院时，天际已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苏晚带着一身露水与淡淡的血腥气，悄无声息地翻窗而入。手臂上的伤口经过简单处理，依旧隐隐作痛，但更沉重的是与陆绎达成那危险协议后的心理负担。
她如同在走钢丝，一侧是城隍庙的万丈深渊，另一侧是陆绎冰冷的掌控。唯一支撑她的，是必须揭开真相、阻止更多悲剧的决心。
简单清理了身上的痕迹，换下夜行衣，苏晚强迫自己休息了片刻。天色大亮后，她如同往常一样起身，只是脸色比平日更显苍白几分，眼底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
翠珠见到她，吓了一跳：“小姐，您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昨夜没睡好？又做噩梦了？”
苏晚勉强笑了笑，顺着她的话道：“是有些心神不宁，无妨。”她顿了顿，状似随意地吩咐，“翠珠，你去前街陈记药铺，帮我抓几副安神汤来。若有人问起，便说我昨夜受凉，有些惊悸。”
这是她对陆绎承诺的第一次“报备”。她主动将自己“身体不适”的消息放出去，既是为昨夜的疲惫做掩饰，也是向陆绎表明，她开始“遵守约定”，将行动置于他的视线之下。而“受凉惊悸”这个理由，也与她夜探乱石堆可能带来的影响相符。
翠珠不疑有他，连忙应声去了。
苏晚独自坐在房中，摊开手掌，那枚“溯影石”静静躺在掌心，表面流动着微弱的光泽。这里面记录着城隍庙杀人弃尸的铁证。但她现在不能轻易动用它。正如陆绎所说，打草惊蛇并非上策。这证据，要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最致命的一击。
她现在需要做的，是顺着乱石堆密道这条线索，摸清城隍庙地下网络的更多细节。那个洞口通往何处？里面除了处理“废弃物”，是否还囚禁着活人？李木匠的孩子，是否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经过昨夜之事，城隍庙必然戒备森严，那条密道短时间内绝不可再碰。
她需要另辟蹊径。
目光落在之前为了铺垫而写下的那些杂乱字稿上，苏晚心中微微一动。城隍庙经营多年，其地下工程绝非仅有乱石堆一处出口。按照常理，必定有更隐蔽、更核心的通道，或许……就藏在庙宇本身之内？
她回想起那日在大殿上香时，感受到的神像内部的能量核心，以及老庙祝所在的解签处。那里，是否是另一个可能的入口？或者，藏着控制地下结界的枢纽？
这个想法让她精神一振。明面上的探查比夜探风险稍小，尤其是在她与陆绎达成某种“默契”之后。
下午，苏晚再次带着翠珠，乘坐那顶青布小轿，前往城隍庙。与上次不同，这一次，她清晰地感觉到，暗处有几道目光似有若无地跟随着轿子。有城隍庙的眼线，或许……也有陆绎的人。
轿子在庙前停下。今日并非初一十五，但香客依旧不少，只是气氛似乎比上次来时更加沉闷了几分。空气中弥漫的香火气依旧浓郁，但苏晚敏锐地察觉到，那气息中夹杂的异常能量波动似乎更加活跃，隐隐带着一丝焦躁与不安。是因为昨夜之事吗？
她不动声色，如同普通香客一般，捐了香油钱，取了香，走向大殿。
再次站在那尊高大的城隍神像前，苏晚的感受已截然不同。那泥金彩塑的威严面容，在她眼中充满了虚伪与狰狞。她能感觉到，神像内部那个能量核心的搏动似乎加快了些许，散发出的精神波动也更加具有侵略性，如同被惊扰的毒蛇，警惕地扫视着下方每一个信徒。
她没有像上次那样试图用感知探查，那无异于自我暴露。她只是规规矩矩地上香、跪拜，目光却看似无意地扫过大殿的每一个角落——立柱、地面、壁画、穹顶……寻找着任何可能隐藏机关或通道的蛛丝马迹。
然而，大殿内一切如常，光滑的石板地面严丝合缝，墙壁上的彩绘也没有任何突兀之处。
上完香，苏晚并未离开，而是走向侧殿的解签处。老庙祝依旧坐在那里，面容清癯，眼神半阖，仿佛对外界一切漠不关心。但在苏晚走近的瞬间，他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
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平淡，而是带着一种极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审视与冰冷。他认出她了！或者说，他感知到了她身上残留的、与昨夜乱石堆事件相关的细微气息或因果线！
苏晚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怯弱温顺的模样，微微福了一礼：“道长。”
老庙祝没有回应她的问候，只是用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盯着她，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这位小姐，印堂发暗，气血两亏，似有外邪侵扰之兆。上次赠与小姐的灵符，可还贴身佩戴？”
他果然起了疑心，在试探那锦囊的效果！
苏晚心中冷笑，脸上却适时地露出一丝慌乱与愧疚，从袖中取出那个早已被她动了手脚的锦囊，双手奉上，声音带着哽咽：“回道长的话，灵符……民女一直贴身佩戴，不敢有违。只是……只是昨夜不知何故，忽然心神震荡，这锦囊……竟无故裂开了一道细缝！民女惶恐，可是冲撞了什么？还请道长慈悲，再赐符箓庇护！”
她刻意将锦囊的“失效”归咎于莫名的“心神震荡”和“无故裂开”，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无辜的、被未知力量影响的受害者。
老庙祝接过锦囊，枯瘦的手指在上面摩挲着，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厉色。他显然能感觉到锦囊核心符文的失效，但苏晚给出的理由天衣无缝，加上她此刻完美演绎的恐惧与无助，让他一时也难以判断真假。
他盯着苏晚，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那股强大的、带着阴冷气息的精神力再次如同无形的触手，缓缓向苏晚探来，比上次更加肆无忌惮，试图强行侵入她的意识，探查她的记忆！
苏晚心中凛然，全力运转“净化的祝福”，灵魂壁垒坚如磐石，同时暗中调动起一丝陆绎玉佩上的清正能量，萦绕在识海外围，形成一层额外的防护。
老庙祝的精神力在触及那层清正能量时，明显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和忌惮。他深深地看了苏晚一眼，最终缓缓收回了精神力。
“既如此，”他将那失效的锦囊收回袖中，又取出一个看起来一模一样的新锦囊，递给苏晚，语气听不出喜怒，“此乃贫道重新加持过的，小姐务必谨慎保管，莫要再出纰漏。至于冲撞之物……小姐近日还是少去阴气重的地方为妙，多在阳光下走动，自有神明庇佑。”
他这话，既是再次的监控，也是最后的警告。
苏晚接过新的锦囊，连声道谢，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在她低头的瞬间，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老庙祝身后那面挂着诸多卦象图谱的墙壁上，一幅看似普通的《地狱变相图》壁画中，描绘油锅地狱的角落，那口巨大的油锅底部，似乎有一个极其隐蔽的、与周围壁画颜色略有差异的微小凸起！
那是……机关？
苏晚心中狂跳，但面上不敢有丝毫表露，恭敬地行礼后，便带着翠珠快步离开了侧殿。
走出城隍庙，阳光洒在身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老庙祝的怀疑更深了，新的监控锦囊也已戴上。但她也并非全无收获——那壁画上的可疑凸起，极可能就是通往地下世界的另一处入口！
只是，如何在不惊动老庙祝的情况下，触发那个机关？
她抬头，望向知府衙门的方向。
或许，该让那位“合作伙伴”，出点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