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怒喝如同实质的冰山,轰然撞入苏晚的识海,将她所有的思绪、所有的动作都冻结在原地。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中凝滞的声音,能感觉到每一寸肌肤都在那恐怖威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玄寂!
他果然就在这里!或者说,他一直都在暗中注视着一切!
苏晚甚至连转动眼珠都做不到,只能用余光瞥见一道玄黑的身影,如同撕裂夜幕的幽灵,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不远处。他没有看那混乱的面具人和幽光爆闪的令牌,那双深邃如寒渊的眸子,正冰冷地、精准地锁定在她的背上。
那目光,比面具人的利爪,比谢无妄的疯狂,更加令人绝望。那是源自力量与生命层次上的绝对碾压。
“屡次坏吾好事,异数……你当真以为,有那残破洞天庇护,吾便奈何你不得?”玄寂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狠狠凿在苏晚的心上。
他知道了!他知道她去过洞明界,知道她与界主有所关联!
面具人此时也勉强压制住了手中剧烈震颤的令牌,单膝跪地,声音带着惶恐:“师尊!弟子无能,惊扰师尊法驾!此物突然失控……”
玄寂并未理会他,目光依旧锁死苏晚。他缓缓抬起手,五指微张,一股无形的吸力瞬间攫住了苏晚,将她如同提线木偶般,强行扭转过来,面对着他。
四目相对。
苏晚看到了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以及……一丝对于她这“完美药引”即将到手的、冰冷的贪婪。
“你的魂,比朕想象的还要‘活跃’。”玄寂微微歪头,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到手的艺术品,“正好,血魂鼎已修复大半,正需你这等‘异数真灵’作为主药,弥补上次的损耗……”
他话音未落,苏晚便感觉到一股更加恐怖的力量开始侵入她的识海,如同无数冰冷的触手,缠绕上她的灵魂,要将她的意识、她的记忆、她所有的存在,都强行剥离、吞噬!
痛!无法形容的灵魂撕裂般的剧痛!
苏晚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开始模糊。她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放在砧板上的肉,即将被剁碎、投入那翻滚着罪恶与欲望的鼎炉之中。
不甘!她不甘心!
她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试图催动灵魂深处的“匿源梭”,试图联系那遥远的洞明界!然而,在玄寂绝对的力量面前,那层保护如同纸糊般脆弱,那丝联系也被更强大的力量瞬间隔绝!
洞明界主……你骗了我吗?还是……你也无能为力?
就在苏晚的意识即将被彻底拖入黑暗,灵魂仿佛要被抽离躯壳的最后一刹那——
“叮铃……”
一声极其清脆、仿佛冰凌碎裂般的铃音,毫无预兆地,在这片被死亡与绝望笼罩的角落里响起。
那铃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荡开了玄寂那恐怖的威压,如同温暖的阳光融化了坚冰!
苏晚只觉得周身一轻,那撕扯灵魂的力量骤然消失!她猛地喘过一口气,如同溺水之人重回水面,剧烈地咳嗽起来,意识被强行拉回。
玄寂那始终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难以置信的惊愕!他猛地转头,看向铃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在那废弃枯井的井沿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个身影。
月白色的道袍在夜风中微微拂动,赤足悬空,轻轻晃荡。精致的脸庞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自带柔光,正是林霁!或者说,是那个纯净少年状态的林霁!
他手中把玩着一串由九颗晶莹剔透、如同月光凝结而成的珠子串成的手链,刚才那声清脆的铃音,似乎就是来自这串手链。
“玄寂师兄,”林霁歪着头,脸上带着那标志性的、纯净无邪的笑容,眼神却清澈地看向玄寂,语气带着一丝天真无邪的疑惑,“你又在欺负人了呀?这样不好哦。”
他的出现,如此突兀,如此不合时宜,却又如此……理所当然。
玄寂死死地盯着他,眼中的惊愕迅速转化为滔天的怒火与深深的忌惮!“林霁!你……你怎么可能……”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目光触及林霁手中那串月华手链时,话语戛然而止,那忌惮之色更加浓重。
“我睡醒了,出来透透气呀。”林霁晃着脚丫,目光从玄寂身上移开,落在了苏晚身上,笑容更加灿烂,“姐姐,你还好吗?我说过啦,有危险的时候,我会感知到的哦。”
苏晚靠着断墙,大口喘息,看着井沿上那沐浴着微弱天光、仿佛月下精灵般的少年,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恍惚与更深的惊疑。是他?是那个纯净的“林霁”?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串手链……是什么?竟然能轻易化解玄寂的威压?
“林霁!此事与你无关!”玄寂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暴怒,“将此女与那令牌交给吾,你我可相安无事!否则……”
“否则怎样呀?”林霁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似乎真的很好奇,“师兄又要像上次一样,打我屁股吗?可是父亲说过,欺负小孩子是不对的。”
他这话语天真烂漫,但听在玄寂耳中,却仿佛带着无尽的嘲讽。玄寂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你——!”他周身幽蓝光芒暴涨,显然已处于暴走的边缘!但他看着林霁手中那串看似无害的月华手链,以及少年那纯净却深不见底的眼眸,竟硬生生将接下来的话和动作都压了下去!
他死死地剐了苏晚一眼,那眼神中的杀意与贪婪几乎凝成实质,又极度不甘地看了一眼面具人手中依旧幽光闪烁的令牌,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好!很好!林霁,我们……来日方长!”
话音未落,他袖袍一卷,一股力量裹住那跪地的面具人,幽光一闪,两人如同鬼魅般凭空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那半块依旧在微微震颤、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令牌,“哐当”一声掉落在枯井边的杂草中。
危机,竟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暂时解除了。
废院中,只剩下靠着断墙喘息不止的苏晚,和井沿上晃着脚丫、把玩着月华手链的林霁。
夜风吹过,带着雨后的凉意和血腥的余韵。
苏晚看着那沐浴在微光中的少年,心中没有丝毫放松,反而绷得更紧。
这个看似拯救了她的“林霁”,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