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空气凝滞。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药味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混杂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苏晚的胸口。昏黄的油灯跳跃着，将谢无妄那张苍白俊美的脸映照得半明半暗，嘴角那抹弧度在光影下显得愈发诡异难测。
他怎么会在这里？！在这棠梨宫地底，这隐秘的、通往档案库的暗道入口处，这间充斥着不祥气息的石室里？！
苏晚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她握着那枚刚刚打开锁的钥匙，指尖冰凉，僵立在暗门口，进退维谷。
是陷阱！这根本就是一个针对她的、精心布置的陷阱！陆清安……他骗了她？！他将她引到了谢无妄的面前！
巨大的恐惧和被背叛的愤怒如同冰水浇头，让她四肢发冷。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微微打颤的声音，在这死寂的石室里清晰可闻。
谢无妄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意外的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虚无，仿佛她的出现，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手中还拿着一柄乌木长勺，漫不经心地搅动着药炉里墨绿色的、咕嘟冒泡的粘稠药汁，那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随意。
“爱妃，”他开口了，声音依旧是那种介于慵懒与阴鸷之间的质感，在这密闭的空间里带着回音，“深夜到访朕这炼药之所，所为何事？”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询问晚膳合不合口味，但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在苏晚的心上。
炼药之所？这里不是通往档案库的暗道吗？难道……秦尚宫的图是假的？还是说，这石室本身就是伪装？
苏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事已至此，恐惧和慌乱毫无用处。她迅速扫视了一眼这间石室。除了谢无妄和他面前的药炉，角落里还堆放着一些晒干的、形状怪异的草药，墙壁上挂着几串不知名的兽骨，空气中弥漫的异样甜腥气，与紫宸殿那“梦引”之香隐隐有些相似，却又更加浓烈、更加……不祥。
“臣妾……”苏晚的声音因紧张而干涩，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镇定，“臣妾惊扰圣驾，罪该万死。臣妾……臣妾是循着一些线索，追查那邪物木牌的来源，无意间……闯入此地。”
她再次搬出了追查木牌的理由，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看似合理的借口。
“哦？”谢无妄挑了挑眉，放下长勺，缓步向她走来。他并未穿龙袍，只着一身简单的玄色常服，墨发未束，更衬得脸色苍白如纸。随着他的靠近，那股混合着药味与血腥的气息愈发浓重。
他在苏晚面前一步之遥处停下，微微俯身，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般落在她的脸上、颈间，最后停留在她因紧握钥匙而泛白的指节上。
“线索？”他重复着，伸手，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到她握着钥匙的手。
苏晚浑身一颤，几乎要条件反射地缩回手，却被他用眼神钉在原地。
“这把钥匙……”谢无妄的指尖摩挲着那枚造型奇特的小钥匙，嘴角的弧度加深，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是陆清安给你的吧？”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果然知道！他知道陆清安参与其中！
“陛下明鉴……”她试图辩解。
“他倒是忠心，”谢无妄打断她，语气听不出喜怒，却更让人胆寒，“为了保住他师父那点可怜的传承，不惜将你送到朕面前。”
师父？传承？苏晚捕捉到这两个关键词，心中剧震。陆清安的师父？与太医院、与这诡异的炼药有关？
“朕很好奇，”谢无妄的指尖离开钥匙，转而抬起，轻轻拂过苏晚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眼睫，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狎昵的残忍，“他告诉你，这里是通往何处？档案库？还是……能让你逃出生天的密道？”
他的话语，彻底撕碎了苏晚最后的侥幸。陆清安确实利用了她，但目的似乎并非单纯地害她，而是……与谢无妄有着某种她不知道的博弈？而她自己，成了这博弈中的棋子，或者说……祭品？
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涌上心头，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清醒。她抬起眼，不再伪装恐惧，直直地迎上谢无妄那虚无的目光：“陛下既然早已洞悉一切，又何必戏弄臣妾？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
谢无妄似乎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那双空洞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兴趣的光芒。
“杀你？”他轻笑一声，收回手，负在身后，重新踱回药炉边，“朕为何要杀你？你很有趣。比那些只知道瑟瑟发抖或者谄媚求饶的木头有趣多了。”
他拿起长勺，再次搅动那墨绿色的药汁，看着翻滚的气泡，慢条斯理地道：“而且，你身上有‘梦引’的味道，虽然很淡……还有，一丝连‘梦引’都无法完全掩盖的……异香。”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苏晚，那眼神仿佛穿透了她的皮囊，看到了她灵魂深处那点与众不同的烙印。
“告诉朕，晚阳，”他唤了她的名字，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你究竟……是什么？”
苏晚的灵魂在战栗。他察觉到了！他果然察觉到了她灵魂的异常！这或许就是他一直留着她，觉得她“有趣”的真正原因！
她该如何回答？承认自己是异世之魂？那会不会立刻被当作妖孽处死？还是继续伪装？
就在她心念急转，不知如何应对这致命一问时，石室一侧的墙壁，忽然传来一阵沉闷的、有规律的叩击声。
三长，两短。
与陆清安在托盘底部敲击的节奏，一模一样！
谢无妄搅动药勺的动作顿住了。他侧耳倾听，脸上那诡异的笑容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杀意的玩味。
“看来，”他放下长勺，目光重新落回苏晚身上，如同看着掉入蛛网的飞虫，“你的‘同伙’，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