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薄如蝉翼的绢图,此刻在苏晚手中,却仿佛重若千钧。冰冷的丝质触感,沿着指尖蔓延,直抵心口,激起一片惊涛骇浪。
宫廷档案库的暗道图!
秦尚宫为何要给她这个?她最后那句关于“前朝笔记”的提示,绝非无意!她是谁的人?目的何在?这张图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她一个掌管部分文书的女官,如何能接触到这等机密暗道图纸?若是假的,引她入彀的陷阱又设在何方?
无数个疑问如同沸腾的气泡,在她脑海中翻滚。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绢图摊在桌上,就着窗外投入的天光,仔细审视。
图纸绘制得并不精细,线条潦草,更像是一份凭记忆勾勒的草图。上面标注着几条曲折的路径,几个关键的转折点,以及一些模糊的参照物标识,如“枯柳”、“断碑”。最终指向的中心,确实是一个清晰的“档”字。而在路径的起始点附近,有一个小小的叉号,旁边写着一个“梨”字。
梨?棠梨宫?!
苏晚的瞳孔骤然收缩。暗道的入口,竟然在棠梨宫附近?!是了,棠梨宫地处偏僻,靠近冷宫区域,人迹罕至,将暗道入口设在那里,确实不易察觉!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那面具人、那诡异的法阵会出现在西偏殿!那里不仅是进行隐秘活动的场所,很可能也毗邻着这条通往宫廷核心机密的暗道!
这张图,似乎将西偏殿的秘密、国师玄寂的阴影、以及可能记载着真相的旧档,隐隐串联了起来!
风险与机遇并存。若按图索骥,或许真能找到揭开谜团的关键。但这也是步步杀机。且不说暗道内本身可能存在的机关守卫,单单是离开紫宸殿,潜入已戒严的棠梨宫区域,就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更何况,这很可能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圈套。
苏晚盯着那个“梨”字,思绪飞转。秦尚宫给她此图,是受谁指使?陆清安吗?他与秦尚宫是否有联系?他暗示“远志”,秦尚宫送来“旧档”线索,这一切是否太过巧合?
还是说,这宫中除了明面上的皇后、神秘的国师、疯癫的皇帝之外,还存在着第四股势力,在暗中观察,并试图利用她这个变数?
她将绢图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丝绢几乎要被手心的汗浸湿。巨大的诱惑与致命的危险交织在一起,几乎让她窒息。
不能急。必须慎重。
她将绢图小心地折叠起来,尺寸恰好能放入那截“梦引”根茎所在的油纸包内。两者放在一起,藏于贴身最隐秘之处。这诡异的根茎与这来历不明的暗道图,成了她此刻仅有的、也是最重要的依仗和谜团。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坐回窗边,外表恢复了平静,内心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波澜汹涌。她需要等待,等待一个时机,或者等待下一个变数的出现。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午后,陆清安果然亲自端着一碗浓黑的汤药来了。
他神色如常,只是眼底的疲惫更深了几分。将药碗放在苏晚面前,他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垂手侍立一旁,仿佛在监督她服药。
“有劳陆太医。”苏晚端起药碗,浓重的苦涩药味扑鼻而来。她眼角的余光留意着陆清安的神情,他目光平静,看不出任何异常。
她小口啜饮着汤药,极苦,却带着一股安神的暖意流入四肢百骸,确实让她因昨夜惊魂和持续紧张而疲惫不堪的精神舒缓了些许。药似乎没有问题。
喝完药,她将空碗放回托盘。
陆清安上前收拾,在端起托盘的瞬间,他的手指极其快速地在托盘底部某处敲击了几下——三长两短,带着某种特定的节奏。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这是……信号?
她抬起眼,看向陆清安。他依旧垂着眼,但在她目光投来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随即端起托盘,恭敬地行礼:“娘娘好生休息,微臣告退。”
他转身离去,步伐沉稳。
苏晚坐在原地,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那三长两短的敲击声。这是什么意思?是确认?是提醒?还是……行动的暗号?
她想起秦尚宫,想起那张绢图。陆清安的敲击,是否与那暗道有关?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比之前皇后到来时更加嘈杂,似乎夹杂着兵甲碰撞和严厉的呵斥声。
“奉旨查宫!闲杂人等避让!”
一个洪亮而充满煞气的声音穿透殿墙。
苏晚猛地站起身,走到门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一队身着玄甲、气息彪悍的禁卫,在一个面色冷厉的将领带领下,正快速穿过庭院,直奔紫宸殿主殿而去!高公公试图上前阻拦询问,却被那将领毫不客气地推开!
“放肆!尔等可知这是何处?!”高公公尖声叫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气急败坏。
“末将奉的是国师大人的手谕与皇后娘娘的懿旨!清查紫宸殿,搜寻诅咒邪物之源!阻拦者,以同罪论处!”那将领声如洪钟,毫不退让。
国师玄寂!皇后!
他们竟然联手,趁谢无妄“旧疾”发作、精神不济之时,直接以“搜查诅咒邪物”为名,要强行清查紫宸殿!
苏晚的心瞬间沉到谷底。这分明是借题发挥,要彻底掌控紫宸殿,甚至……是想找出那枚木牌,或者她这个“祸源”,坐实罪名!
混乱的脚步声和搜查声已经开始在主殿方向响起。偏殿这边,恐怕也难逃一劫!
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那里藏着绢图和“梦引”根茎。
绝不能被他们搜到!
脚步声朝着偏殿逼近了。
苏晚环顾四周,这间华美的牢笼,此刻竟连一个稳妥的藏匿之处都显得如此稀缺。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座不再燃香的鎏金熏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