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潜意识情景重构”。
沈墨言留下这个冰冷的术语和那句意有所指的“我们很快就能见到‘她’了”,便如同投放了一颗精神炸弹,让苏晚接下来的时间都处在一种高度戒备的状态。空气里仿佛弥漫着无形的高压,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硝烟的味道。
【宿主,检索完毕。‘深度潜意识情景重构’在此世界设定下,是结合药物引导与强烈暗示的高风险技术,旨在绕过意识防御,直接接触深层记忆,极易造成记忆混淆或精神创伤。】系统748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凝重,【沈墨言这是在进行一场豪赌,他试图把你当成钥匙,强行打开那扇关于‘阿晚’的记忆之门。】
苏晚靠在床边,指尖无意识地蜷缩。她明白,这既是巨大的危机,也可能是一举突破僵局的契机。沈墨言因为那张无意滑落的照片,因为谢无妄的剧烈反应,因为长久以来积压的压力和那份扭曲的执念,终于按捺不住,选择了最激进的手段。
他不再满足于观察一个“相似”的投影,他要亲手“制造”出那个幽灵。
第二天,气氛明显不同。那名女护工提前进入房间,沉默地示意苏晚跟她走。这一次,不是去花园,而是沿着走廊,走向别墅另一侧,一个苏晚从未涉足的区域。
这里更加安静,走廊两侧没有窗户,只有冰冷的壁灯散发着苍白的光。护工在一扇厚重的、看起来隔音效果极佳的双开门前停下,推开了门。
门后是一间布置得极为专业的治疗室。与房间的纯白不同,这里色调偏暗,墙壁是吸音的深灰色材质。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符合人体工学的可调节治疗椅,旁边立着各种精密的监控仪器和一台连接着电极与显示屏幕的设备。空气里弥漫着更浓的消毒水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带着甜腻气息的异样香味,似乎是某种辅助松弛神经的熏香。
沈墨言已经等在里面。他穿着熨帖的白大褂,戴着无菌手套,金丝眼镜反射着仪器屏幕的冷光,整个人像一台精密而毫无感情的手术机器。他看向苏晚的眼神,没有了往日的复杂纠葛,只剩下纯粹的、研究者般的专注与一种近乎狂热的期待。
“躺下。”他没有多余的废话,指了指那张治疗椅。
苏晚依言照做。冰凉的皮革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和脚踝被护工用柔软的束缚带固定住,并不疼痛,却彻底剥夺了行动的自由。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让她心底泛起寒意,但她的眼神依旧平静,如同深潭。
沈墨言调整着仪器,将几个电极片贴上她的太阳穴和手腕内侧。冰冷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颤。
“不用担心,”沈墨言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显得有些模糊,“这只是为了监测你的生理指标,确保过程安全。”他的话语专业,却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掌控感。
他拿起一个注射器,里面是某种无色的液体。“这是辅助你放松,并引导潜意识活动的药物。”他解释道,针尖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光,“它会帮助你……找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苏晚看着那针尖逼近,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她不能反抗,反抗只会让情况更糟。她必须在药物和暗示生效的情况下,保持一丝清明的意识,引导这场“重构”走向对她有利的方向。
【宿主,我会尽力干扰药物对核心意识区的部分影响,但无法完全抵消。你必须依靠自我意志!】系统748的声音带着决绝。
针尖刺入皮肤,微凉的液体推入静脉。几乎是立刻,一种强烈的松弛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四肢百骸都变得轻飘飘的,意识开始模糊,外界的声音仿佛隔了一层水幕。
沈墨言的声音变得悠远而具有穿透力,如同催眠的指令:“现在,放松……抛开你作为‘林晚’的一切……让你的意识下沉……回到更早的时候……去寻找……那个海边……那个戴着蓝色手链的女孩……”
他的话语伴随着仪器发出的规律低频音波,如同凿子,一下下敲击着苏晚的意识壁垒。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模糊,色彩混杂在一起……
苏晚感到自己仿佛坠入了一条光怪陆离的隧道,无数记忆的碎片如同破碎的镜片般飞溅。属于林晚的模糊童年片段、属于她自己苏晚的侧写师生涯瞬间、还有一些完全陌生的、仿佛是这具身体更深处潜藏的画面……交织碰撞。
她看到了模糊的海岸线,听到了海浪声……看到了那串蓝色碎水晶手链在阳光下闪烁……一个穿着浅蓝裙子的女孩背影,笑声清脆……然后是刺耳的刹车声!混乱的尖叫!一片猩红的色彩猛地炸开!
是那场“意外”!
这些碎片不受控制地涌现,带着原主林晚可能目睹过(但被遗忘)的恐惧,也带着这具身体与“阿晚”之间可能存在的神秘联系所承载的信息洪流!
苏晚感到头痛欲裂,意识在崩溃的边缘挣扎。沈墨言紧紧盯着屏幕上的脑波图和生理数据,呼吸急促,嘴里不停地引导:“对……接近它……看清那个女孩的脸……看清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苏晚猛地凝聚起全部的精神力,不是去顺从沈墨言的引导看清“阿晚”,而是将那股因为药物和暗示而变得异常活跃的潜意识能量,强行转向!她想起了沈墨言笔记里关于他母亲控制欲的描述,想起了他童年被规划、毫无自由的阴影!
在纷乱的记忆碎片中,她猛地“构筑”出一个新的场景——不是一个温柔的女孩,而是一个严厉的、面容模糊的女人身影,正用冰冷的声音对一个缩在角落的小男孩说:“……你必须这样做……没有意外……不允许有任何意外……”
这个场景,是她基于侧写和信息,为沈墨言量身定做的“潜意识炸弹”!
“不——!”
几乎是同时,沈墨言发出了一声压抑的、近乎痛苦的闷哼!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面苏晚的脑波图剧烈波动,呈现出极度恐惧和抗拒的模式,而同步捕捉到的、极其微弱的潜意识影像投射(这是该技术的极限功能),竟然隐约勾勒出了一个与他童年梦魇高度重合的画面!
怎么会?!他明明引导的是关于“阿晚”和海边的记忆!为什么会出现……这个?!
是药物副作用?是林晚自身潜意识的干扰?还是……?
就在沈墨言心神剧震,对仪器和引导过程产生瞬间怀疑和动摇的刹那!
治疗椅上,看似完全被药物控制的苏晚,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迷惘,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冰封般的清明和锐利,直直地射向心神失守的沈墨言!
她的声音因为药物的影响有些沙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一字一句,如同审判的钟声,敲打在沈墨言混乱的心神上:
“沈墨言!”
“你囚禁谢无妄,不是因为恨他。”
“你是在害怕他看到——”
“那场意外发生时,真正坐在驾驶座上的人……”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