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碑”基地的日子,在一种被严密监控的平静中流逝。时间感变得模糊,只有定时送来的营养剂和周期性的检测,提醒着苏晚外界的时间仍在流动。
她被允许在限定区域内进行一些基础的身体活动,美其名曰“保持生理机能稳定”。透过观察窗,她能看到隔壁谢厌的情况。他大部分时间依旧处于药物维持的沉睡状态,偶尔会醒来,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那双向来锐利的黑眸,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被抽空灵魂般的疲惫和茫然。技术人员进出他的房间更加频繁,似乎在尝试各种方法“修复”他灵魂的创伤,但收效甚微。
苏晚手腕内侧的闪电烙印,在基地特殊能量场的影响下,时隐时现,如同风中残烛。她能感觉到,自己与谢厌之间那无形的灵魂链接,因为物理隔绝和能量压制,变得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断裂。但这并未让她感到轻松,反而有一种莫名的不安。这条链接,是她理解这个世界核心秘密、完成救赎任务的关键通道。
这天,卡尔教授再次出现在她的房间,脸色比以往更加凝重,身后还跟着两名气息沉凝、明显不同于普通技术人员的“界碑”行动队员。
“晚风小姐,”卡尔教授开门见山,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经过综合评估,我们认为你与目标b之间存在的深度能量关联,是导致他灵魂不稳定的重要诱因,也可能对你自身构成潜在风险。”
苏晚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所以呢?”
“所以,我们需要进行一次‘深度分离’程序。”卡尔教授点开平板,展示出一个复杂的能量场模型,“通过构建反向共鸣场,强行弱化乃至切断你们之间的灵魂链接。这是为了你们双方的安全考量。”
强行切断灵魂链接?!
苏晚的瞳孔骤然收缩。这绝不仅仅是“分离”那么简单!如此粗暴的手段,对于本就处于崩溃边缘的谢厌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很可能导致他灵魂彻底破碎!而对于她自己,且不说任务失败的风险,单是这强行撕裂链接带来的反噬,后果也不堪设想!
“我拒绝。”苏晚的声音冷了下来,“你没有权利这样做。”
“根据《管控条约》,在确认存在重大现实风险且无其他更优手段时,‘界碑’有权采取必要措施。”卡尔教授的语气毫无转圜余地,“这不是请求,是通知。程序一小时后开始,请你做好准备。”
他说完,不再给苏晚任何争辩的机会,带着人转身离开。金属门再次无情地合拢,将苏晚隔绝在这片纯白的囚笼之中。
【宿主!情况危急!强行分离程序极可能导致目标灵魂崩溃,任务失败!同时会对宿主灵魂造成严重损伤!】系统748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焦急。
苏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脑飞速运转。反抗?在这个科技与未知能量并存的“界碑”基地,她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妥协?等待她的将是任务失败和灵魂重创。
不,还有第三条路。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隔壁房间那个沉睡的身影。唯一的破局点,还在谢厌身上,在他们之间那条尚未完全断绝的灵魂链接上!
“748,放弃部分屏蔽!主动放大我与谢厌之间的灵魂共鸣频率!在他们启动分离程序之前,我要强行建立一次深度连接!”苏晚在心中果断下令。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在“界碑”的能量压制下,她能否抢在分离程序生效前,与谢厌的灵魂产生足够强烈的共鸣,引发不可控的变数!
【警告!主动放大共鸣将极大增加宿主暴露风险!且目标人物灵魂状态极不稳定,深度连接可能引发未知后果!】
“执行!”苏晚没有丝毫犹豫。
【……收到。降低屏蔽等级,共鸣频率放大中……】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苏晚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她闭上眼睛,将所有精神力集中,不再抵抗,反而主动去感知、去呼唤那道微弱却坚韧的灵魂链接。她回忆起与谢厌solo时的极限博弈,回忆起深夜训练室那无声的默契配合,回忆起他崩溃时抱住她的颤抖与绝望……所有与他相关的、蕴含着强烈情绪的记忆碎片,被她化作精神的触须,沿着那条无形的链接,艰难地穿透“界碑”的能量压制,探向隔壁那个沉寂的灵魂。
一开始,如同石沉大海。
谢厌的灵魂如同一片死寂的冻土,没有任何回应。
苏晚没有放弃,持续地、固执地传递着她的意念,不是安抚,不是同情,而是一种近乎蛮横的、带着强烈生存意志的呼唤——醒来!谢厌!看着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分离程序的准备似乎已经就绪,她能感觉到房间外的能量场开始出现细微的变化,一种令人心悸的剥离感隐约传来。
就在她几乎要以为失败的时候——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熟悉冰冷质感的意念,如同黑暗中挣扎的火星,猛地从链接另一端传递了过来!
……谁?
是谢厌!他那沉寂的灵魂,终于被强行唤醒了些许意识!
是我! 苏晚立刻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将更清晰、更强烈的意念传递过去,听着!‘界碑’要强行切断我们的链接!那会毁了你!集中你所有的意志力,抵抗它!和我一起!
切断……链接? 谢厌的意念断断续续,充满了混乱和痛苦,不……不能……这是……唯一的……
他的意念戛然而止,似乎又被无尽的痛苦和黑暗吞没。
但苏晚清晰地感觉到,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们之间的灵魂链接强度,因为这次短暂的意识交汇,猛地飙升了一截!她手腕上的闪电烙印骤然变得清晰滚烫!
“检测到异常能量峰值!目标A与目标b灵魂链接强度急剧上升!”房间外的监控仪器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怎么回事?!分离程序还没启动!”卡尔教授惊怒的声音传来。
“是目标A!她在主动强化链接!快!强行注入镇静剂,压制她的意识!”
苏晚听到门外急促的脚步声和器械准备的声音。她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
她不再保留,将全部的精神力,连同自己那份不屈的意志,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沿着那变得坚韧的灵魂链接,狠狠冲向谢厌的灵魂深处!
谢厌!如果你想弄清楚真相!如果你想摆脱这一切!就抓住我!
与此同时,隔壁房间,原本沉睡的谢厌,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某种觉醒的嘶吼!他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空洞的眸子此刻被混乱的血色和一丝骤然亮起的、锐利如昔的光芒所充斥!他感受到了!那股强行闯入他灵魂、霸道却带着熟悉牵引力的意识!是那个女人!“晚风”!
“分离程序!启动!”卡尔教授厉声下令。
一股强大的、带着冰冷剥离意味的能量场,瞬间笼罩了两个房间!
“呃啊——!”
苏晚和谢厌同时发出了痛苦的闷哼!感觉灵魂像是被无数冰冷的钩子拉扯,要硬生生从彼此的联系中撕开!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和外部强力干预的刺激下,那条本就因苏晚主动强化而变得坚韧的灵魂链接,非但没有被立刻切断,反而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弹簧,产生了更加剧烈的反弹!
苏晚手腕上的闪电烙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不再是虚影,而是如同真实的烙印般灼烧着她的皮肤!
隔壁谢厌手腕上的那道旧疤,也同步亮起了诡异的幽光!
两人的灵魂能量,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疯狂共鸣、交织、融合!
庞大的记忆碎片不再只是单向涌入,而是开始了混乱的对流!
苏晚看到了更多属于谢厌的、被封锁的童年和训练细节……
谢厌的脑海中,则不受控制地闪现过一些完全陌生的、属于苏晚本体的、关于侧写、分析和冰冷理性的画面片段的扭曲投影……
【警告!灵魂共鸣强度突破临界值!95%……97%……99%……链接稳定性失控!未知演化开始!】系统748的警报声被淹没在灵魂的轰鸣中。
“不行!链接强度还在飙升!分离场无法生效!反而在催化他们!”技术人员惊恐地报告。
卡尔教授看着监控屏幕上那两条几乎要融为一体的、剧烈波动的能量曲线,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强制物理隔离!立刻!把他们分开!”他几乎是吼着下达命令。
行动队员冲上前,试图强行打开苏晚的房门。
但就在他们的手触碰到门禁系统的前一秒——
以苏晚和谢厌的房间为中心,一股无声的能量风暴猛地爆发开来!
所有的灯光瞬间熄灭,仪器屏幕集体黑屏,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整个隔离区,陷入了一片绝对的黑暗与死寂。
只有苏晚和谢厌手腕上那两道同步闪烁的闪电烙印,在黑暗中,如同指引命运航向的、危险的灯塔。
黑暗中,苏晚感觉到一只冰冷而颤抖的手,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腕。那只手的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一种绝望般的确认。
一个沙哑、破碎,却清晰无比的声音,在她耳边(或者说,直接在她灵魂中)响起,充满了巨大的震惊与无法理解的茫然:
你的记忆里……
为什么会有……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