靛希言的手掌与统合碑接触的瞬间,并非能量的碰撞,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连接。
她周身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既非流光的活跃,也非冥尘的沉寂,更像是一种……架构的威严。那尊咆哮着斩下巨剑的钢铁巨人,动作猛地僵在半空,构成它身体的暗红色代码如同遇到了某种绝对的上位指令,开始不受控制地崩解、消散,最终化作一片虚无的数据尘埃,无声无息地湮灭。
广场周围墙壁上那些试图重新激活的炮口,红光刚刚亮起便彻底熄灭,如同被掐断了电源。连接在统合碑上的能量管线,光芒迅速黯淡,变得如同冰冷的死蛇。
就连统合碑本身,那猩红的光芒也如同潮水般退去,碑体内奔腾冲突的数据流骤然平息,恢复了最初那种柔和而深邃的白色光晕,只是内部不再有数据奔流,仿佛陷入了沉睡。
整个“逻辑引擎”核心区域的轰鸣声,在这一刻降到了最低点,只剩下一些惯性运转的齿轮发出的、有气无力的转动声。
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无法理解的一幕震慑住了。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个按着碑体、背影纤细却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的女子身上。
她……做了什么?
仅仅是按上去,就让主脑的攻势土崩瓦解?让统合碑陷入沉寂?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对于“心象之力”的理解范畴!
缃珩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被青思渊用眼神制止。青思渊绯红的瞳孔深处是极致的凝重与审视,他比任何人都清晰地感受到,在刚才那一瞬间,从靛希言身上散发出的,是一种凌驾于在场所有人心象本质之上的、近乎“规则制定者”的气息。
墨恒的水晶球表面一片混沌,所有的概率计算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探究。简璃挣扎着想要分析那股波动的性质,却只觉得自己的逻辑思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
石心下意识地将沐秋护得更紧。鸦和窃影则同时露出了极度警惕的神色,窃影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惮。
珀莉瞪大了眼睛,看看沉寂的统合碑,又看看靛希言,脑子里全是问号。
汐的歌声早已停下,她看着靛希言的背影,眼中充满了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就在这时,那道之前与主脑争夺控制权的银色数据流,趁着统合碑沉寂、主脑被强行压制的间隙,如同滑溜的泥鳅,迅速完成了它的“注入”,然后悄无声息地隐没,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靛希言缓缓收回了按在碑体上的手,她的脸色比刚才操控丝线时更加苍白,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她转过身,面对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表情依旧平静,只是那双总是冷静观察的眼眸中,似乎多了一些复杂难明的东西。
“暂时安全了。”她轻声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主脑‘欧几里得’的核心逻辑被我强行‘静默’,逻辑引擎大部分功能已停摆。那个外部信号……也完成了它的工作。”
“你……你到底是谁?”缃珩终于忍不住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你怎么能……做到这种事?”
靛希言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脸,最后落在青思渊和缃珩身上。
“我是织网者,靛希言。”她回答道,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但这个简单的名字在此刻听来,却充满了无尽的深意,“至于为什么能做到……或许只是因为,我比你们……更了解这些‘副本’的运行规则。”
这个回答,显然无法让任何人满意。
更了解规则?了解规则到能够直接“静默”副本的最终boSS?
“那个外部信号是什么?”墨恒追问,试图抓住另一个线索。
“一个……意外的变量。”靛希言的回答依旧模糊,“它不属于‘欧几里得’,也不属于我们已知的任何势力。它的目的……似乎是‘修复’而非‘破坏’。”
修复?众人更加困惑。在这主脑的老巢里,有一个神秘的第三方在试图“修复”什么?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石心沉声问道,打破了有些僵持的气氛。沐秋依旧昏迷,虽然主脑暂时沉寂,但这片机械废墟显然不是久留之地。
靛希言抬眼望向广场尽头,那里原本被齿轮闸门封死的通道,随着逻辑引擎的停摆,此刻正缓缓开启,露出后面幽深未知的路径。
“逻辑引擎停摆,‘逻辑死域’的稳定性正在瓦解。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返回表层现实。”她顿了顿,补充道,“这条路,应该能带我们出去。”
离开。这个词语此刻充满了诱惑。
但经过刚才的一幕,没有人再敢轻易相信这条看似是生路的通道。谁知道这是不是另一个陷阱的开端?谁知道这个深不可测的织网者,究竟意欲何为?
青思渊与缃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断。
无论如何,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走。”青思渊言简意赅,率先向着开启的通道走去,但他的大部分注意力,始终停留在靛希言身上。
团队再次行动起来,但气氛已经截然不同。一种无形的隔阂与极致的警惕,笼罩在每个人心头。他们刚刚脱离了一场生死危机,却仿佛踏入了另一个更加迷雾重重、令人不安的局中。
靛希言默默地跟在队伍后面,如同往常一样。只是这一次,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些投射在她背影上的、充满审视与怀疑的目光。
她微微垂下眼帘,无人能看清她此刻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