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珏拾级而上,凭栏远眺。夜色中的瘦西湖像被墨色晕染的丝绸,五亭桥的灯火如串珠般卧在水面,白塔的倒影随波轻晃。
“果然是‘两岸花柳全依水,一路楼台直到山’。”
陈珏感慨的吟诵道,陈立峰将镜头搜的一下对准了陈珏的方位,至于之前滔滔不绝的宫笃定,不相干。
“两岸花柳全依水,一路楼台直到山。” 程千烨咀嚼着这句词,看着山下的风光,越发觉得情景交融。
双马尾导游正准备开口介绍,听见陈珏吟出的诗句,眼睛倏地亮了,作为瘦西湖的首席引导员,平日里典故诗词信手拈来,自然是有基础在身的,听到这词句之后连忙停下脚步躬身道:“陈学统这句诗,真是把瘦西湖的魂都写透了!”
她转向众人,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激动:“各位请看,咱们脚下的长堤一路蜿蜒,两岸花柳确实是全依着碧水生长;往前看,从徐园到小金山,再到远处的五亭桥、白塔,可不就是‘一路楼台直到山’?这等贴切又雅致的句子,怕是再过百年,也会被扬州人刻在湖边的石碑上。”
宫笃定举着的手机屏幕上,弹幕瞬间刷屏:
【卧槽这两句绝了!不愧是北境冠冕!】
【“全依水”“直到山”,把瘦西湖的格局全点出来了!】
【建议景区立刻刻碑!我先捐十块钱!】
【之前还赌蟹黄汤包,现在看来得赌一整桌早茶了!】
程千烨朗声笑道:“听见没?扬州人最懂诗。陈先生这才刚入园,就给瘦西湖定了调子。” 他拍了拍陈珏的肩:“看来今日带你来,真是带对了,寻常文人来此,最多描描月色水光,你却一眼看穿了这湖山的脉络。”
陈珏微微颔首:“是这湖景本身俊秀。换作别处,再好的词句也落不到实处。”
程千烨摆手道:“陈学统太谦虚了。这瘦西湖的景致,多少文人写过,却从没有一句能像您这句这样,既见细节又含气象。就说这‘全依水’三字,道尽了扬州人‘逐水而居’的习性;‘直到山’又点出这平地起楼台的巧思,实在是神来之笔!”
黄平引着众人沿石阶下山,脚步轻快如雀跃:“陈学统这诗句,倒让我想起小金山的来历。当年造园时,工匠从湖中挖出的淤泥堆成这座小山,本是仿镇江金山而建,却因体量精巧得名‘小金山’, 这‘小’字,倒与您诗中‘瘦’字暗合,都是以小见大的妙处。”
行至钓鱼台前,导游特意让开位置:“各位请看这三孔圆门,是清代盐商为讨好乾隆所建。站在正中门洞,能同时框住白塔、五亭桥与春波楼,堪称造园术里的‘移天缩地’之法。”
陈立峰的镜头穿过门洞,弹幕顿时沸腾:
【这设计绝了!像给风景装了画框!】
【陈学统快站进去!让诗句和实景同框!】
【突然懂了 “一路楼台” 的意思,这布局太讲究了!】
程千烨拉着陈珏站到门洞中央,月光恰好从头顶掠过:“你看这造园人的心计,明明是人工堆砌,却偏要做成天造地设的模样。便像是诗词文章,字里行间藏着千回百转。”
陈珏望着三景交融的画面,指尖轻叩门柱:“匠人与文人,原是一脉相通。都讲究个‘藏’与‘露’,藏的是匠心,露的是气象。”
沿湖行至五亭桥,导游指着桥头碑刻:“此桥建于乾隆二十二年,五个亭子暗合五行相生之理。最奇的是桥下十五个拱洞,每逢满月,每个洞都能映出一轮月影,人称‘十五月圆’。” 她蹲下身指着桥基:“大家看这石料接缝处,当年用糯米汁拌桐油灰粘合,百年不渗,比钢筋水泥还结实。”
程千烨俯身细看:“据传我祖父当年修淮河大堤,也用了这法子。可见真正的传世之作,从不用花架子。” 陈珏闻言笑道:“办学亦然。天民小学不求雕梁画栋,只求能让农户子弟识文断字,便是根基扎实。”
直播弹幕适时接上:
【突然联想到天民小学!陈学统这是借桥喻事啊!】
【这桥能站百年,希望天民小学也能传百年!】
【求在五亭桥开天民小学分校!我捐课桌椅!】
穿过五亭桥,二十四桥的灯光已如星子亮起。导游指着汉白玉栏杆:“此桥长二十四米,宽二点四米,台阶二十四级,连栏杆上的云纹都刻了二十四朵。当年复建时,特意查了宋代《舆地纪胜》的记载,才复原这‘二十四’之数。”
水幕灯光秀恰在此时亮起。二十四桥桥洞间的湖面忽然腾起丈高水幕,先映出清代盐商宴饮的市井长卷,接着是乾隆南巡的龙舟仪仗,最后画面一换,竟浮现出陈珏那句 “两岸花柳全依水,一路楼台直到山”,墨色字迹在水光中流转,引得岸边游人齐声喝彩。
导游黄平眼含惊叹:“陈学统您看,这水幕本是循环播放古画的,方才景区紧急调了程序,把您的诗句加了进去!”
陈珏看到这句诗一愣,想了想才明白,这水幕其实就是个投影屏罢了,本质上还是灯光秀,想要投什么内容,只需要更改程序,虽然想通了,但是对于瘦西湖的行动力,还是感到惊讶。
这也实在是太想进步了。
话音未落,水幕画面骤变,二十四桥的剪影在月色中渐显,桥洞下的水波里浮出细碎光点,恰似散落的星子。
水幕上的星子渐次隐去,漫出一片温润的绿意。黄平欠身指向岸边:“程太守,陈学统,您看这新抽的柳条,经了夜雨格外水灵,梢头的露水珠儿,风过处便轻轻颤着,像承不住这几分清润似的。”
程千烨目光掠过垂落的柳丝,月光在叶尖的水珠上流转,碎成点点银辉。他侧首对陈珏道:“扬州的草木总带着些灵秀气。你看那片新栽的桃叶,叶尖微卷,倒像藏着几分怯生的意味。”
陈珏伸手轻触柳枝,露水珠顺着指尖坠入湖面,漾开一圈浅浅的涟漪。水幕忽然暗了暗,一轮圆月从白塔后缓缓升起,清辉漫过二十四桥的桥洞,将每个拱洞都映成半透明的玉色。岸边游人的低语声渐轻,有人举着相机拍摄,镜头里的月影在水波里轻轻摇晃,像揉碎了的银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