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域的密林深处，光线被浓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
楚天抱着风清雪，一步不停。
她的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胸口那道被幽冥教长老贯穿的伤口，虽被月天姬以月华之力暂时封住，但失血与灵力枯竭，正将她一步步推向死亡。
“撑住！”楚天低吼，声音因极致的专注而沙哑。
他将风清雪轻轻放在一块干净的青石上，毫不犹豫地割开自己的手腕。
殷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指缝滴落，精准地落在风清雪的唇边，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入她颈间的衣领。
这不是普通的血。
这是流淌着破界血脉的血液。
每一滴，都蕴含着磅礴而纯粹的生命本源。
“唔……”风清雪的睫毛微微颤动，紧闭的眼皮下，眼球似乎转动了一下。楚天将她的头轻轻抬起，让他的指尖抵在她的眉心。
“以我之血，渡你魂魄。”
他低喝一声，眉心那枚残碑印记骤然亮起，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温和、更具滋养力量的金色光芒，顺着他的指尖，缓缓注入风清雪的体内。
这是他在雷音寺古籍上看到的、一种早已失传的守护秘术。以自身精血与神魂为引，燃烧生命本源，为他人吊住最后一口气。
代价，是施术者自身的生命力会被大幅消耗。
但此刻，楚天别无选择。
他能感觉到，风清雪的生机，正随着他的血液一同被唤醒。她胸口的致命伤处，血肉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
这是一个缓慢而痛苦的过程。
楚天盘膝坐在她身旁，双手始终按在她的背上，源源不断地输送着自己的力量。森林里的时间仿佛静止，只剩下风声，和他沉重的呼吸声。
一天，两天。
楚天没有合眼，他的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嘴唇干裂，全凭着一股不将风清雪救活誓不罢休的意志，支撑着自己。
月天姬就守在不远处，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一幕。她从未见过楚天如此不顾一切的样子。那个总是沉默、背负着仇恨的男人，此刻流露出的，是纯粹到极致的温柔。
第三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树冠，洒在青石上时。
风清雪的睫毛，猛地睁开。
“楚……天？”她的声音虚弱得像蚊蚋。
楚天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差点栽倒在地。他看着风清雪眼中重新恢复的神采，露出了三天来的第一个笑容。
“醒了？”
风清雪挣扎着想要坐起，却被楚天按住。
“别动。”他递过水袋，“你的伤太重，需要时间。”
风清雪接过水袋，喝了几口，目光落在楚天苍白如纸的脸上，眼中闪过一丝震惊、愧疚，以及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我……我睡了多久？”
“三天。”楚天答道，“你差点就死了。”
风清雪的心猛地一揪。
她想起了昏迷前最后的画面。幽冥教长老的狞笑，致命的剑光，以及……楚天毫不犹豫挡在她身前的背影。
一直以来，她都视楚天为一个背负着黑暗过去的复仇者，一个危险的合作者。她敬佩他的强大，却也时刻警惕着他。可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这个男人会为了救她，不惜燃烧自己的生命。
“为什么？”她轻声问，这个问题，问的是救她的理由。
楚天看着她，眼神平静而认真。
“因为，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同伴。”他顿了顿，补充道，“也因为，有些债，我必须亲手了结。在你身边，我能感觉到，玄黄的阴谋，比我想象的更加庞大。”
他的话语，坦诚而又沉重。
风清雪沉默了。她看着楚天，这个男人在经历了家族覆灭、挚爱魂散、背叛与追杀之后，非但没有沉沦，反而选择了一条更加艰难的道路——守护。
她心中的那点芥蒂，悄然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情愫。
“谢谢你。”她轻声说，这是她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对楚天说出这两个字。
楚天摇了摇头，扶着她坐起：“我们该走了。玄黄不会善罢甘休，大雷音寺还有线索等着我们。”
两人相互搀扶着，离开了这片密林。
……
大雷音寺，山门外。
楚天和风清雪的出现，立刻引起了寺内僧侣的注意。他们身上的伤势与狼狈，与佛门圣地的祥和格格不入。
一位知客僧迎了上来，看到楚天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恭敬地行礼：“楚施主，您回来了。方丈已在藏经阁等候多时。”
楚天心中一凛。
无妄大师圆寂前，曾留下偈语，指引他来藏经阁。难道，大师圆寂前，还留下了其他东西？
他压下心中的疑惑，与风清雪一同前往藏经阁。
藏经阁内，香烟缭绕。那位须发皆白的无妄大师，此刻正站在一排排书架前，背对着他们。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楚天，你来了。”老和尚的声音慈悲而平和。
“大师。”楚天躬身行礼。
无妄大师的目光在他和风清雪身上扫过，眼中露出一丝赞许：“你能救她，说明，你已经走在正确的路上了。”
他指的是救风清雪。
“大师，您……”楚天想问，大师为何看起来如此平静，仿佛早已料到一切。
“老衲时日无多，今日叫你来，是为了一件事。”无妄大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径直走向一处佛龛前。
他从佛龛下，取出一个古朴的木盒。
“这是你师父留给你的。”
楚天猛地睁大了眼睛。
他师父，那个在他年幼时将他送入玄黄手中，导致他家破人亡的“凶手”！
“不可能！”楚天失声说道，“他……他是玄黄的走狗！”
“他不是。”无妄大师的语气异常坚定，“你师父，是上一代‘破界者’的后裔。他当年将你送走，是为了保护你，更是为了让你远离长生殿的宿命。”
木盒打开，里面没有武功秘籍，也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块玉佩，和一封信。
玉佩上，刻着一个“楚”字。
信上的字迹，楚天从未见过，却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想必你已经知晓了部分真相。”信上是这样写的，“我并非你的仇人，而是你的守护者。玄黄与长生殿，才是我们楚家世代的仇敌。我无法与你相认，只能将这块玉佩和这封信交予无妄，盼你在最需要的时候，能明白自己的身世。”
“记住，破界者的宿命，不是继承源界的权柄，而是斩断这条锁链，还九荒界一个朗朗乾坤。”
楚天握着信，手指微微颤抖。
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谎言。他以为自己是复仇者，殊不知，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被刻上了守护者的烙印。
“我师父……他现在在哪里？”楚天声音沙哑地问道。
“他为了替你斩断最后的因果，已独自一人前往幽冥教总坛，至今未归。”无妄大师叹了口气，“他给你的，不是仇恨，而是责任。”
楚天闭上眼睛，将信和玉佩紧紧攥在手中。
他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他总能感觉到，自己和玄黄之间，存在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联系。为什么他体内的破界血脉，会如此特殊。
一切，都源于他楚家的宿命。
“大师，我该怎么做？”楚天抬起头，眼中不再迷茫，而是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去找回你自己。”无妄大师微微一笑，“去太玄门，找到你师父留下的另一件东西。然后，去面对玄黄。你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走下去。”
楚天深深地看了无妄大师一眼，这一眼，包含了无尽的感激与决心。
他与风清雪离开了大雷音寺。
站在山门外，楚天握紧了手中的玉佩。
“我们去太玄门。”他对风清雪说道。
“好。”风清雪毫不犹豫地点头。
两人化作流光，向着南域的太玄门分舵疾驰而去。
……
太玄门分舵，坐落于一处云雾缭绕的山谷之中。
楚天与风清雪悄然潜入，很快便找到了无妄大师所说的密室。
密室的中央，供奉着一座神龛。神龛上，没有神像，只有一个凹槽。
凹槽的形状，与楚天手中的玉佩，完美契合。
他将玉佩放入凹槽。
“嗡——！”
神龛发出一声轰鸣，地面裂开，露出一个向下的密道。
密道尽头，是一座巨大的血池。池中，浸泡着一颗拳头大小、跳动不休的心脏。
正是玄黄修炼的“万魂之心”！
而在血池旁，一道身影，正盘膝而坐，似乎在以某种秘法，维持着血池的运转。
那人听到动静，缓缓睁开眼。
赫然是玄黄！
“楚天，你果然来了。”玄黄看到楚天，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不枉费我耗费心血，将这里布置成你的必经之路。”
“你对我师父做了什么？！”楚天怒吼，焚天剑瞬间出鞘。
“你师父？”玄黄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师父为了斩断你与‘万魂之心’的联系，自愿将自己的神魂融入其中，成为了新的‘守心者’。他用自己的命，换了你一时片刻的安全。”
楚天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他师父……竟然……
“现在，轮到你了。”玄黄站起身，一步步向楚天走来，“要么，你跳进这血池，成为‘万魂之心’的新宿主，助我打开源界大门。要么……”
他的目光转向风清雪。
“我就先吸干她的魂魄，让你尝尝真正的绝望。”
一股恐怖的威压，从玄黄身上爆发出来，直扑风清雪！
楚天目眦欲裂，想也不想，就将风清雪护在身后，同时将体内残碑印记催动到极致，硬生生扛下了这一击！
“噗！”
他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剧烈摇晃。
“没用的。”玄黄轻蔑地笑着，“你守护的执念，会成为你最致命的弱点。就像你师父一样。”
他伸出手，指尖凝聚出一道漆黑的指芒，对准了风清雪的眉心。
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
楚天闭上了眼睛。
师父的牺牲，风清雪的信任，雪无情的托付，以及无妄大师的指点……一切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
他终于明白，自己要守护的，不是一个两个人，而是所有人的希望。
“玄黄！”楚天猛地睁开眼，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决绝之火，“我不管什么宿命，什么源界！今天，我就算拼上这条命，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他将焚天剑与霜魂剑同时抛向空中。
双剑共鸣，赤金与冰蓝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化作一道巨大的剑影，朝着玄黄当头斩下！
这是他目前，最强的一击。
玄黄看着那道毁天灭地的剑影，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有点意思……”他轻声说道，五指猛地张开。
一股更加深邃、更加恐怖的吸力，从他掌心传来。
剑影在半空中寸寸碎裂，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便被彻底吞噬！
“就这点力量，也想伤我？”玄黄冷笑道，“楚天，你和我，生来就是不同的。你是被圈养的羔羊，而我，是牧场的主人。”
他一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在剥夺楚天的生机。
楚天半跪在地，浑身浴血，却依旧死死地挡在风清雪身前。
“走……”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风清雪说道，“去……告诉月天姬……”
“我不会走！”风清雪哭喊着，想要上前，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
玄黄高高在上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只垂死的蝼蚁。
“结束了，楚天。”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道清冷的月光，从密道上方投射而下。
月天姬的身影，出现在入口处。
她的手中，托着一轮小小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月轮。
“玄黄，你的对手，是我。”月天姬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玉石俱焚的决然。
她竟然……也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