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雪的话语像一缕清风,吹散了楚天心头的些许阴霾。他看着她清澈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纯粹的信任,一如初见时,她递来半块玉珏的瞬间。
“该说谢谢的是我。”楚天轻声回应,胸口的残碑印记依旧温热,却不再是狂躁的躁动,而是沉淀下来的力量感。破妄眼开阖间,他能清晰地看到风清雪周身萦绕的淡淡佛光,纯净而温暖,像雪山之巅的莲花。
两人并肩走回禅房,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踏入院子的一刹那,楚天的脚步戛然而止。
“怎么了?”风清雪察觉到他的异样,也跟着停了下来。
楚天的眉头紧紧皱起,他眼中的世界再次变得不一样。空气中,数道极其微弱的杀意,如同潜伏在暗影中的毒蛇,正从寺院后方那座最高的藏经阁塔楼中弥漫出来。那杀意凝而不散,充满了怨毒与贪婪,目标只有一个——他。
“有埋伏。”楚天声音冰冷,“在藏经阁。”
他不是猜测,而是笃定。破妄眼之下,一切伪装都无所遁形。藏经阁顶层,有三道身影,气息截然不同。一个,是执法堂首座,铁心的师父,以心狠手辣着称的“裂碑手”赵猛。另一个,楚天有些印象,是寺中一位专修精神秘术的长老,人称“摄魂师”。而第三个……气息最为隐晦,却让楚天体内的残碑产生了本能的悸动,仿佛遇到了天敌。
“他们怎么敢?”风清雪脸色微变,“藏经阁是寺中禁地,他们竟敢在那里设伏……”
“他们不是要伏击我,”楚天纠正道,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们是要将我引来,当着全寺的面,以‘正道’之名,将我击杀。这样一来,大雷音寺便会被长生殿彻底拉拢,再无回旋余地。”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借刀杀人,还要博一个“清理门户”的美名。楚天心中对太玄门和长生殿的厌恶又加深了一层。
“我们进去。”楚天没有丝毫犹豫。
“不行!”风清雪一把拉住他,“他们人多势众,而且修为高深,我们……”
“相信我。”楚天看着她,眼神坚定,“破妄眼能看破他们的阵法节点和精神攻击的轨迹。而且,我不是一个人。”
他拍了拍腰间的焚天剑,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那里,残碑的力量与他血脉交融,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任人宰割的废柴。
风清雪看着他决然的侧脸,心中一颤。她知道,劝阻无用。这个男人,心中早已埋下了燎原的火种。她咬了咬牙,从袖中取出一串晶莹剔rou的佛珠,塞到楚天手中:“这是清心佛珠,能助你抵御精神干扰。我在外面接应,若事不可为……”
“我知道。”楚天握紧佛珠,那温润的触感传来一丝安心。他反手握住风清雪的手,郑重道:“等我回来。”
说罢,他转身,一步步走向那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藏经阁。
藏经阁高耸入云,塔顶的金铃在夜风中发出诡异的声响。楚天踏入阁楼,一股陈年书卷的霉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楼梯间光线昏暗,但他却看得一清二楚,墙壁上涂抹的,是一种能扰乱心神的朱砂符文。
破妄眼轻松看穿了这些伎俩,符文在他眼中如同稚童的涂鸦,毫无威胁。
“楚天,你终于来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顶层传来,充满了猫捉老鼠的戏谑。
楚天拾级而上,每一步都踏实而沉稳。当他踏上顶层平台时,三道身影一字排开,挡住了他的去路。
为首的,正是裂碑手赵猛。他身材魁梧如铁塔,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颌。他手中没有寻常兵器,只是并指如爪,指尖隐隐泛着金属的寒芒。
“小杂种,杀我徒儿,坏我大事,今天我就将你这身傲骨,一寸寸敲碎!”赵猛狞笑道。
他身旁,摄魂师盘膝而坐,双手结印,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灰色雾气。无数细小的精神触手从雾气中伸出,像毒蛇的信子,无声无息地刺向楚天的识海。
而最让楚天警惕的,是那个始终沉默的男人。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袍,面容普通,丢在人群中毫不起眼,但楚天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压制。那是一种大道的碾压,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山。
“你是谁?”楚天目光锁定了那个灰袍人。
灰袍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他手中,握着一枚黑色的玉牌,玉牌上,刻着一个古老的“玄”字。
玄尘!
楚天心中巨震。那个在慧明记忆中,引诱他背叛师门的太玄门长老!他竟然亲自来了!
“一个将死之人,没必要知道那么多。”赵猛已经失去了耐心,他身形一动,如一头暴熊般扑来,铁爪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呼啸声直取楚天天灵盖。
与此同时,摄魂师的精神攻击也达到了顶峰。楚天只觉得脑袋像是要炸开,无数幻象纷至沓来,有楚家被灭的惨状,有妹妹楚月凄美的笑脸,有无妄大师圆寂前的偈语……这些都是他内心最深处的伤痛和执念。
“哈哈哈,破界者又如何?终究是个有心魔的凡人!”摄魂师厉声尖啸。
然而,楚天立于原地,岿然不动。
破妄眼之下,一切幻象都如同镜花水月。他清晰地看到,赵猛的铁爪虽快,但破绽百出;他冷漠地看着那些精神触手,任由它们刺入自己的识海,却如泥牛入海,激不起半点波澜。
“心魔?”楚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们,才是被长生执念蒙蔽了心魔的傀儡。”
话音未落,他动了。
身影一闪,快若闪电。在赵猛惊骇的目光中,楚天已经出现在他身侧。没有动用焚天剑,只是并指一点。
“噗!”
赵猛那足以开碑裂石的铁爪,竟被楚天用两根手指稳稳夹住。紧接着,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从楚天指尖传来,赵猛只觉得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涌入体内,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藏经阁的柱子上,喷出一大口鲜血。
一招!仅仅一招!
执法堂首座,裂碑手赵猛,败!
“这……这不可能!”摄魂师大叫,精神攻击越发疯狂。
楚天却看也不看他,目光转向那个始终沉默的灰袍人——玄尘。
“现在,该你了。”
玄尘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奇,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楚天,你天赋异禀,身负破界血脉,本是千年难遇的奇才。若你肯入我太玄门,奉玄黄大人为尊,将来长生大道,你我共行。何苦为了楚家那点恩怨,与天下为敌?”
“与天下为敌?”楚天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不,我只是在清理门户。你们,才是九荒的毒瘤!”
“冥顽不灵!”玄尘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他不再多言,灰袍无风自动。他只是简单地向前踏出一步。
就是这一步,整个藏经阁顶层的空间都仿佛凝固了。一股恐怖的威压从天而降,楚天感觉自己像是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他体内的残碑疯狂运转,与焚天剑共鸣,才勉强抵挡住这股压力。
“好强……”楚天心中震撼。这个人,是真正的高手。
玄尘一指点出,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点微不足道的黑光。但这黑光却蕴含着天地至理,仿佛能湮灭世间万物。
楚天深吸一口气,将破妄眼催动到极致。他不仅看到了黑光的轨迹,更看到了黑光中蕴含的毁灭符文。他双瞳之中,赤红色的光芒大盛,残碑的力量被他毫无保留地灌注于双眼。
“给我破!”
楚天厉喝一声,同样一指点出。指尖没有惊天动地的剑气,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的赤红光芒。这道光芒看似微弱,却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点黑光的中心。
“轰!”
一声闷响,黑光与红芒同时湮灭。强大的能量冲击炸开,楚天闷哼一声,连退三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而玄尘,也终于后退了半步,灰袍上的褶皱被抚平了一些。
一击之下,不分胜负,但楚天却骇然。他引以为傲的破界血脉和残碑之力,在对方面前,竟只能勉强支撑。
“有点意思。”玄尘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加浓郁的冰冷,“看来,你身上的秘密,比我想的还要多。这样也好,将你带回太玄门,慢慢研究,或许能让玄黄大人更高兴。”
他再次抬手,准备施展更强的秘术。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阿弥陀佛!”
一声宏大的佛号从天而降,整个藏经阁都被一层璀璨的金光笼罩。数道身影从天而降,为首的,竟然是无妄大师!他身后,跟着十几位寺中精锐的长老。
“玄尘!你在寺中行凶,残害弟子,今日,老衲便要替天行道!”无妄大师须发皆张,眼中满是怒火。
玄尘看到无妄大师,脸色终于变了。他冷哼一声:“无妄,这是我们太玄门与这叛贼之间的事,你大雷音寺,何必插手?”
“他若叛我寺门,我自会清理门户。但他,是我佛门护道之人!”无妄大师声如洪钟,“你,过界了!”
一场惊天大战,一触即发。
楚天站在一旁,冷静地看着这一切。他擦去嘴角的血迹,心中却并无多少喜悦。他知道,无妄大师的出现,只是暂时解了他的围。太玄门与长生殿的势力,绝不会就此罢休。
“楚天,你没事吧?”风清雪及时赶到,看到楚天受伤,满脸担忧。
楚天摇了摇头,将刚才的战斗和听到的只言片语联系起来,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型。
玄尘临走前的那句话——“奉玄黄大人为尊”,以及他看自己时,那种看待“奇货”的眼神……
难道,从一开始,自己被追杀,不仅仅是因为那块残碑,更是因为自己这具“破界者”的身体?
长生殿,到底想用这具身体,做什么?
他抬头望向南方,南荒的方向,仿佛有一头看不见的巨兽,正张开血盆大口,等待着他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