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的混乱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校园。
文茜被紧急送往医院,初步诊断除了手腕的割伤和惊吓过度外,并无严重身体损伤。
但精神上的创伤,却远非生理指标所能衡量。
官方对外的解释是学生因学业压力过大导致暂时性精神失常,试图轻生。
校方迅速加强了心理疏导和天台等危险区域的管理。
然而,亲眼目睹了那惊悚一幕的同学们之间,私下里却流传着各种版本的诡异猜测。
文茜当时癫狂的状态、那不合常理的力气、还有她口中吟诵的诡异词句,都让的说法悄然蔓延。
陈思思、舒言和建鹏作为现场亲历者和文茜的好友,被班主任和心理咨询老师轮流谈话,叮嘱他们要放松心情,不要有太大压力,并希望他们能多陪伴和开导文茜。
他们默契地没有提及任何关于、虚影或是封银沙的异常举动,只是重复着官方的说法,将内心的惊涛骇浪死死压抑。
陈思思去医院探望了文茜。
病房里的文茜脸色苍白,眼神躲闪,裹在白色的被子里,显得格外脆弱。
她似乎对天台发生的事情记忆模糊,只记得自己当时情绪非常激动,脑子里充满了对陈思思、王默乃至所有人的怨恨和嫉妒,然后就是一种强烈的、想要毁灭自己或者吸引某种的冲动,再后来的事情,就只剩下零碎的、如同噩梦般的片段。
思思……对不起……文茜拉着陈思思的手,眼泪无声地滑落,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说那些话……我不是真的那么想的……我……
我知道,我知道。
陈思思反握住她冰凉的手,轻声安慰,都过去了,没事了,默默和大家都很担心你,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吃你最喜欢的那家甜品。
她看着文茜手腕上缠绕的纱布,心中没有丝毫被指责的委屈,只有沉重和后怕。
如果不是封银沙及时出现,用那奇特的方法打开了门,后果不堪设想。
那名为血焰煞的东西,竟然能如此轻易地放大和利用人心深处的阴暗,引导人走向自我毁灭。
这种无形无质却又无比恶毒的存在,比任何张牙舞爪的鬼怪都更加令人胆寒。
离开医院时,陈思思在走廊里遇到了匆匆赶来的文茜父母。
他们脸上写满了焦虑、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文茜的母亲拉着陈思思的手,再三感谢她们这些朋友平时的照顾,语气中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却又欲言又止,似乎想从陈思思这里探听更多女儿的细节,最终却只是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回到学校,气氛明显不同以往。
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弥漫在空气中。
同学们看陈思思的眼神也多了些复杂的东西,有关她与封银沙关系的暧昧猜测,连同文茜因而的流言交织在一起,让她感到一种被无形目光包裹的压力。
舒言和建鹏的状态同样不佳。
建鹏因为强行撞击铁门和拉扯文茜,旧伤隐隐作痛,情绪也有些低落,显然被好友突然的疯狂和那超自然的威胁所震撼。
舒言则更加沉默,镜片后的双眼布满了血丝,他几乎将自己完全埋进了故纸堆和各种可能的线索中,试图找出应对的方法,以及它出现的规律。
古籍中对‘煞’的记载很少,而且大多语焉不详。
在秘密碰头的老地方——学校后墙那片小树林边缘的石桌旁,舒言揉着太阳穴说道,只知道它们形成条件苛刻,通常与大规模的非正常死亡有关,一旦形成便极难祛除,普通的符箓、糯米对它效果甚微,甚至可能激怒它。封银沙使用的焦木和磁铁,似乎是某种特制的、针对性的法器。
那我们怎么办?建鹏烦躁地捶了一下石桌,难道就等着它下次再来找思思或者别的什么人?
陈思思沉默着,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根部。
天台的经历让她更加迫切地感受到掌握自身力量的必要性。
她回想起当时自己试图调动力量时的慌乱和无力,与后来封银沙那冷静而有效的应对形成了鲜明对比。
封银沙说得对,我必须尽快学会控制力量。
她抬起头,眼神坚定,只有自身强大了,才有应对危险的资本。
可是那太慢了!建鹏急道,谁知道那鬼东西下次什么时候出现?
急躁解决不了问题。
舒言相对冷静,思思的进步已经很快了,我们现在能做的,一方面是帮助思思练习,另一方面,是尽量收集关于‘煞’和这座城市过去可能发生过大灾难的信息,知己知彼,才能找到应对之法。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我怀疑,这‘血焰煞’的形成,可能与这座城市某个被遗忘的历史事件有关,那些坠亡事件发生的老旧小区,分布似乎也有某种规律,我正在尝试用地图进行标记分析。
就在这时,陈思思左手无名指的蓝蝶印记,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但清晰的悸动,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
这悸动并非警示性的刺痛,而更像是一种……共鸣?或者说,是被某种同源但性质不同的能量场所引动?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扫过小树林深处。
树林茂密,光线昏暗,看不真切。
但她能感觉到,在那片阴影之中,似乎有一道沉静的目光,正落在他们三人身上。
是封银沙吗?他一直在附近?
陈思思没有声张,只是暗暗记下了这种感觉。
封银沙似乎在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关注着事态的发展,既出手相助,又保持着距离。
接下来的几天,陈思思将更多的课余时间投入到感受印记韵律的练习中。
有了第一次成功的经验,她逐渐找到了门道。
她发现,当自己心无杂念,将意识沉入那片蓝色的能量旋涡时,时间仿佛变得缓慢,外界的纷扰被隔绝,只剩下那稳定而古老的潮汐韵律。
她不再试图去那些光流,而是尝试着去它们流转的轨迹和蕴含的信息。
她到,那些蓝色光流并非杂乱无章,它们彼此交织,构成了一个极其复杂而美丽的能量网络,这个网络与她全身的经络隐隐相连,仿佛是她生命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她开始尝试进行更精细的操作。
比如,引导一丝微弱的能量,缓缓流过因疲惫而酸胀的肩颈,那清凉的气息所过之处,肌肉的紧张感果然得到了舒缓。
她又尝试将一丝能量凝聚于指尖,对着桌上一片枯萎的落叶,集中意念——那落叶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但也就仅此而已。
控制外物远比滋养自身要困难得多。
进步是缓慢而细微的,但每一次成功的引导,都让她对自身力量的认同感和掌控感增强一分。
那种因力量失控而产生的恐惧,也在一点点消褪。
然而,平静的练习并未持续太久。
这天傍晚,陈思思在回家路上,经过一个即将拆迁的老旧街区。
残垣断壁间,只有零星几户人家还亮着灯,大部分窗户都黑洞洞的,如同废弃的蜂巢。
晚风吹过空荡的巷弄,卷起地上的废纸和灰尘,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她左手无名指的印记,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烧般的刺痛!
这刺痛感远超以往,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瞬间停下了脚步。
她警惕地环顾四周。
夕阳的余晖将断壁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如同鬼怪。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衰败的气息,但在那之下,她清晰地嗅到了一丝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腥甜味,以及一种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狂暴的灼热感!
是血焰煞!它在这里!而且气息比在天台时感受到的,更加浓郁和……强大!
它在这里做什么?这片即将消失的街区,有什么在吸引它?
陈思思的心脏狂跳起来,下意识地想要转身逃离。
但一种莫名的冲动,或者说是一种责任感和探究欲,让她钉在了原地。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恐惧,再次闭上眼睛,将意识沉入印记之中。
这一次,她不再仅仅是感受韵律,而是尝试着,将那份稳定的、清凉的韵律,如同盾牌一般,缓缓向外扩散,笼罩住自身。
如同在灼热的沙漠中撑起一把清凉的伞。
那令人窒息的灼热感和狂暴气息,似乎被这层微弱的蓝色力场隔绝了一些,虽然依旧存在,但不再那么具有直接的压迫感。
她小心翼翼地,将一丝感知如同触角般,探向那腥甜与灼热传来的方向——街区最深处,一栋几乎完全塌陷、只剩下断壁残垣的二层小楼。
就在她的感知触及那片废墟的刹那,一幕恐怖的景象,如同强行塞入她脑海的影像,轰然炸开!
她到,在那片废墟的阴影里,一个蜷缩着的、穿着破旧工装的身影,正抱着头,发出无声的哀嚎。
而一团暗红色的、不断扭曲蠕动的虚影,正如同附骨之蛆,紧紧缠绕在那个身影上,无数细小的、如同血管般的红光刺入身影的体内,似乎在汲取着什么。
那身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透明……
它在……吞噬?!
陈思思猛地收回感知,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背心瞬间被冷汗浸透。
那血焰煞……它在捕食其他弱小的灵体?它在通过这种方式壮大自己?!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通体冰寒。
它不仅引诱活人走向毁灭,甚至连那些残留的、可怜的都不放过!
必须阻止它!必须告诉舒言和建鹏!不,或许……应该告诉封银沙?
她不敢再多停留,转身快步离开这片被死亡和邪恶笼罩的街区。
身后的黑暗中,那团暗红色的虚影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窥探和那独特的蓝色力场,微微蠕动了一下,一双燃烧着怨毒火焰的眼睛,隔着遥远的距离,再次了她。
余波未平,新的暗痕又已悄然划下。狩猎,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