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煞以头触地，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但墨渊那句“滚”字中蕴含的冰冷怒意，依旧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他神魂俱颤。他毫不怀疑，若自己再有一丝迟疑，尊上此刻绝不会顾及旧情。
“属下……领罚！”
夜煞嘶哑地应声，不敢有丝毫辩解或停留。他周身魔元流转，那纯粹的“虚无”死寂之气再次弥漫，却不是攻击，而是包裹自身。他的身形开始变得模糊，如同墨滴入水，开始缓缓消散，准备彻底退离此界。
然而，就在他身形即将完全隐没于空间涟漪之中的前一刻，他纯黑的眼眸，越过墨渊那如山岳般不可撼动的背影，最后一次精准地投向了榻上的苏瑶。
那目光，已没有了之前的杀意与探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有未能完成任务的挫败，有对尊上决断的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源自古老血脉与忠诚的、近乎诅咒般的警告。
他没有开口，但一道凝练成线的、冰冷刺骨的魔念，如同毒蛇吐信，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直接钻入苏瑶的识海：
“尊上护你一时，护不住你一世。”
“魔域的血不会白流，尊上的路，终究要踏着尸山骨海前行。”
“你若真为他好，便该自知……何为‘变数’的宿命。”
魔念传讯的速度快如闪电，内容更是直指核心，带着一种洞悉命运的冰冷断言。传讯完成的刹那，夜煞的身影也彻底消失在扭曲的空间中，再无痕迹可循。
静室内，那令人窒息的魔尊威压缓缓收敛。
苏瑶靠在玉榻上，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夜煞最后那道魔念警告，比之前的攻击更让她心寒。那不是威胁，更像是一种基于残酷现实的“预言”。她仿佛能看到那条注定的道路——墨渊终将回归，而他的回归之路，必将伴随着无尽的杀戮与牺牲。而她这个“变数”，若一直存在，是否会成为那条路上额外的绊脚石，或者……祭品？
“宿命……”她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字，指尖微微蜷缩。她从不信命，无论是原着的炮灰命运，还是这所谓的“变数”宿命。可夜煞的话，像一颗种子，落在了她因虚弱而格外敏感的心田上。
墨渊缓缓转过身。
他看到了苏瑶脸上未褪的惊悸与更深沉的戒备，也清晰地感知到了夜煞最后那道隐秘的魔念波动。他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眼底闪过一丝厌烦。夜煞的忠诚毋庸置疑，但这种自作主张的“提醒”，同样触犯了他的界限。
“他的话，”墨渊开口，声音依旧带着一丝未散的冷硬，“你可以当做耳边风。”
苏瑶抬眸，望进他深邃的眼眸，试图从中分辨出除了冰冷权威之外的其他情绪。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压下喉间的腥甜，声音带着虚弱，却异常清晰：“他说的，并非全无道理，不是吗？尊上的路，终究在魔域。”
她没有质问，只是在陈述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事实。她的冷静，甚至比之前的防备更让墨渊感到一种无形的疏离。
墨渊凝视着她，沉默了片刻。静室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他能看出她强装的镇定下，那丝被触及根本的动摇。夜煞的警告，精准地打在了他们同盟关系最脆弱的一环上——未来。
“我的路在何处，由我自己决定。”最终，他给出了一个同样模糊却带着绝对意志的回答。他没有承诺，也没有解释，只是再次强调了自身的决断权。
他走近两步，目光落在她唇边那抹刺眼的血迹上，眼神微动。他伸出手，指尖萦绕着一缕精纯温和的魔元，并非探查，而是纯粹的疗愈能量，欲要拂去那血迹，并缓解她因二次受创而更加紊乱的气息。
然而，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脸颊的瞬间，苏瑶却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向后避了一下。
那只是一个微小的动作，几乎难以察觉，却像一道清晰的分界线，骤然横亘在两人之间。
墨渊的手顿在半空。
他看着她眼中那来不及完全掩饰的、混合着惊悸、疏离与一丝自保的警惕，伸出的手指缓缓收拢，握成了拳，垂回身侧。那缕温和的魔元也随之消散。
“调息吧。”他最终只吐出这三个字，声音听不出喜怒。随即转身，不再看她，重新走回外厅那个属于护卫的位置上坐下，闭上了双眼。
只是这一次，他周身的气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和沉寂。
苏瑶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底松了口气，随即却又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她知道自己的反应可能伤及了他那魔尊的尊严，但在夜煞那番警告之后，她无法坦然接受任何看似亲近的举动。那会让她更加看不清自己的位置，更加……危险。
魔将已然退却，但他留下的警告，却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了苏瑶的心头，也在这本就脆弱的同盟之间，划下了一道更深、更冷的鸿沟。
退却，有时比进攻更具杀伤力。而警告，往往比刀剑更能动摇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