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油送检遇挫的消息，并未击垮红星大队合作社的士气，反而在苏念晚的引导下，转化成一股“非要达标不可”的拧劲儿。经过合作社理事会和社员大会的讨论，一致决定，由苏念晚带队，沈建国协调，加上春花媳妇和王婶子这两位加工坊的技术骨干，组成一个四人学习小组，前往地区药材公司推荐的一家位于邻市的、符合标准的小型药厂进行参观学习。
这事儿定下来，整个大队都跟着激动。出远门，去城里，还是去正经的药厂学习！这在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出发前一天，李桂芹拉着苏念晚的手，千叮万嘱，让她在外面注意安全，吃饱穿暖。沈老爹沉默地塞过来一个布包，里面是几个煮熟的鸡蛋和几张烙饼。王春花和孙小云也难得地凑过来，王春花别扭地说了句“路上小心”，孙小云则小声说“晚晚，你们一定能学到本事回来”。
沈墨琛休假在家，帮苏念晚检查了行李，又默默往她包里塞了一小瓶自己配的防晕车药粉和几块军用压缩干粮。
“到了地方，记得往大队部打个电话。”他送她到村口，低声交代。
“嗯，知道了。”苏念晚看着他，心里暖暖的。这个男人，关心人的方式总是这么实在。
吉普车是沈建国通过关系从公社借来的，一路颠簸，花了将近一天时间，才抵达目的地——位于邻市郊区的“为民制药厂”。
药厂规模不大，但围墙高立，门口有传达室，显得十分正规。提前联系好的钱科长已经等在门口，寒暄几句后，便带着他们进了厂。
一进生产区，苏念晚四人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水泥地面光洁如镜，墙壁贴着白色的瓷砖，明亮的灯光下，工人们都穿着统一的白色工作服，戴着帽子和口罩。各种他们叫不出名字的机器嗡嗡作响，原料和半成品在传送带上井然有序地流动。空气里弥漫着复杂的药味，但并不难闻，反而给人一种严谨、洁净的感觉。
这和他们那个由旧仓库改造、虽然整洁但终究简陋的加工坊，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边是原料预处理车间，所有进来的药材，都要经过筛选、清洗、干燥、灭菌……”药厂负责接待的技术科马科长边走边介绍。
苏念晚看得极其认真，不时拿出本子记录，遇到不懂的立刻提问。春花媳妇和王婶子更是眼睛都不够用了，看着那些自动清洗机、烘干机、灭菌柜，嘴里不住地发出小声的惊叹。
“我的老天，洗个药还用机器？还分好几道水？”
“这大铁柜子是干啥的？灭菌？咋灭？”
马科长见她们是真心来学习，态度也很朴实，便耐心解答：“手工清洗难免有死角，机器能保证清洁度。灭菌是为了杀灭原料可能携带的微生物，防止产品污染变质……”
到了制剂车间，要求更加严格。进入前，所有人都被要求换上专用的白大褂、帽子、鞋套，还要经过一个“风淋室”，吹掉身上可能携带的灰尘。
“这是为了防止人为带入污染物。”马科长解释。
车间里，搅拌、灌装、封口基本都是半自动化，工人只需要在一旁监控仪表，调整参数。苏念晚特别注意了设备的材质和清洁方式，发现大多是不锈钢材质，每次使用前后都有严格的清洗消毒流程。
“你们那个清凉油，主要问题可能出在环境洁净度和设备交叉污染上。”马科长直言不讳，“手工操作，环境又是普通民居标准，很难控制微生物和细微杂质。还有你们的搅拌桶，如果是铁质或者木质，容易藏污纳垢，也可能会与某些成分发生反应。”
这话点醒了苏念晚。她之前光注重配方和工艺，确实忽略了生产硬件和环境的硬性要求。
参观完生产车间，马科长又带他们看了质检科和实验室。看着那些精密的仪器和穿着白大褂、一丝不苟进行检测的技术员，春花媳妇和王婶子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觉得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药品生产，质量是第一位的。从原料到成品，每一道关卡都要把牢。”马科长总结道。
一天的参观学习结束，四人都是心潮澎湃，收获巨大。回去的路上，就连一向稳重的沈建国都忍不住感慨：“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咱们那作坊，跟人家这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春花媳妇和王婶子更是激动地拉着苏念晚：“晚晚，咱们回去也得弄成那样！至少……至少也得像点样子！”
苏念晚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心中已然有了清晰的规划蓝图。差距是巨大的，但并非不可追赶。药厂的模式不能完全照搬，但其中的核心理念——标准化、洁净度、可追溯——必须引入合作社的加工坊。
“建国叔，春花嫂，王婶子，”她收回目光，语气坚定而清晰，“咱们这次没白来。回去之后，加工坊的改造要立刻提上日程。钱要花在刀刃上，有些设备我们可以想办法自己改造，有些环节的流程必须重新制定。标准，我们必须达到！”
她的自信和决心感染了其他三人。沈建国重重点头：“好！回去就开会！需要钱，队里和合作社一起想办法！”
春花媳妇和王婶子也摩拳擦掌：“对！咱们也弄个像模像样的加工坊出来！”
夜幕降临时，吉普车终于回到了红星大队。苏念晚顾不上休息，立刻往大队部打了个电话报平安，接电话的是沈墨琛。
“顺利吗？”他低沉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很顺利，学到了很多。”苏念晚的声音带着疲惫，却掩不住兴奋，“差距很大，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嗯。”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传来两个字，“等你回来。”
放下电话，苏念晚看着窗外繁星点点，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这次外出取经，不仅开阔了眼界，更让她对合作社的未来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和更坚定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