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日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坤宁宫偏殿的光滑金砖上投下浅淡的光斑。
风临月端坐于窗畔,手中捧着一卷《卫公兵法》,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
青鸾悄步走近,为她换上一盏新沏的雨前龙井,低声道:“娘娘,那边……今日安静得出奇。”
风临月唇角微扬,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打疼了,自然就知道要安静些。”
昨日朝堂之上,新晋御史秦风一番关于“古之将领爱兵如子”的慷慨陈词,虽未指名道姓,却字字如刀,句句戳心。
那些话语,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宫闱,自然也精准地落入了长春宫贵妃的耳中。
“陆将军那边递来的消息,确实帮了大忙。”青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钦佩,“若非那份关于贵妃兄长贪墨军饷、克扣士卒抚恤的确凿证据,秦御史也无法将话说到那般痛处。”
风临月放下书卷,指尖轻轻划过微烫的杯壁。“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直接参奏,不过是下策,闹得鱼死网破,于我们眼下并无益处。”她抬眼,眸中锐光隐现,“如今这般,让她知道刀就悬在头顶,却不知何时落下,才最是煎熬。”
她并非不想一击致命,而是时机未到。贵妃在宫中经营多年,树大根深,贸然斩其手足,必遭疯狂反扑。此刻的她,羽翼未丰,需要的正是这等敲山震虎的威慑,换来立足与发展的宝贵时机。
“娘娘英明。”青鸾由衷道,“经此一事,内务府那几个惯会看脸色行事的奴才,今早送份例过来,腰都比往日弯得更深了几分。”
风临月淡淡一笑,并未因这点小小的胜利而得意。她深知,这不过是漫长博弈中的一次短兵相接。贵妃的暂时收敛,并非屈服,而是蛰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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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长春宫内。
“哗啦——”
一套上好的官窑粉彩茶具被狠狠掼在地上,碎片四溅,滚烫的茶水洇湿了华丽的地毯。
贵妃柳眉倒竖,胸口剧烈起伏,美艳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好一个风临月!好一个秦风!他们竟敢……竟敢拿兄长的事来做文章!”
心腹大宫女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她这是在警告本宫!”贵妃咬牙切齿,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手里定然握着些什么,否则那秦风一个刚入御史台的愣头青,岂敢如此含沙射影!”
一想到兄长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可能已被对手掌握,她就不寒而栗。军饷贪墨,克扣抚恤,哪一桩都是足以抄家流放的大罪!风临月没有直接掀出来,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暂时还不想撕破脸,或者说,她在等待更好的时机,谋求更大的利益。
这种被人捏住七寸的感觉,让她如坐针毡。
“娘娘息怒,”大宫女小心翼翼地劝慰,“如今她在明,我们在暗,且让她得意几日。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贵妃猛地打断她,眼神阴鸷,“本宫自然知道来日方长!传话出去,让外面的人都给本宫收敛点!尤其是本宫那个不争气的兄长!告诉他,若再被人抓住把柄,本宫第一个饶不了他!”
她必须忍下这口气。在摸清风临月到底掌握了多少证据,以及她下一步意图之前,轻举妄动只会带来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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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萧景玄踏入坤宁宫。
宫人已被屏退,殿内只余二人。萧景玄并未如往常般直接去往书案,而是在风临月对面坐下,深邃的目光落在她沉静的侧脸上。
“今日朝堂上,秦爱卿一番言论,颇有些意思。”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风临月执壶,为他斟了一杯茶,动作从容不迫。“秦御史忧国忧民,心系将士,确是御史台难得的耿直之臣。”
萧景玄接过茶杯,指尖与她的微微一触即分。“是啊,耿直。只是这番言论,时机巧妙,字字珠玑,倒像是得了高人指点。”
风临月抬眸,迎上他探究的视线,不闪不避。“陛下觉得,是哪位高人?”
殿内烛火噼啪轻响,映得两人眸中光影摇曳。
萧景玄凝视她片刻,忽然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似是欣赏,又似是警惕。“朕这位皇后,入宫时日虽短,这翻云覆雨的手腕,倒是无师自通。”
风临月面色不变,浅浅啜了一口清茶。“陛下谬赞。不过是有人将刀递到了臣妾手中,臣妾顺势而为,让它悬在该悬的地方罢了。总好过,让它真的见血,不是吗?”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刀光剑影交错。
良久,萧景玄缓缓放下茶杯,眸色深沉如夜。
“看来,朕这后宫,往后是愈发‘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