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江血案:1991 年的那个五月
1991 年 5 月 21 日的牡丹江,天刚亮时还浸在春末的微凉里。东边天际线扯开一道金红的光带,把云层染成半透明的琥珀色,空气里飘着松花江上游带来的湿润水汽,混着城郊农田新翻的泥土味 —— 这是北方城市难得的舒爽清晨,街面上早起的自行车铃叮铃作响,早点摊的油条刚下锅,油星子溅在铁板上的滋滋声里,裹着摊主和熟客的笑骂。
没人料到,这样的好天气会在正午急转直下。太阳像被谁猛地推到了头顶,把光和热一股脑泼下来,柏油路很快晒得发软,墙根下的狗吐着舌头直喘气。到了中午十二点,温度计的红柱 “噌” 地窜到了二十七度,比往年同期足足高了七八度。阳明区公安分局的家属院里,副局长徐为范刚端起搪瓷饭碗,碗沿还沾着早上剩的小米粥印子。他夹了一筷子炒土豆丝,正要说 “这天热得邪乎”,客厅墙上的电话突然尖声叫起来,那声音在闷热的空气里像根针,扎得人心里发紧。
“徐局!前进派出所!六纬十八组,入室抢劫杀人!” 电话那头的声音劈了叉,带着喘不上气的急慌,“娘俩都倒地上了,血糊拉的,我们先送医院了,现场给你看住了!”
徐为范手里的筷子 “当啷” 掉在桌上,土豆丝滚了一地。他没顾上捡,拽起搭在椅背上的警服就往门外冲,妻子追出来问 “饭不吃了?”,他只丢下句 “有案子”,身影已经消失在楼道拐角。三分钟后,分局大院里的吉普车发动起来,轮胎碾过滚烫的地面,扬起一阵带着焦味的尘土。徐为范坐在副驾,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脑子里飞速转着:六纬十八组在阳明区边缘,那片是老平房区,背后靠着造纸厂小学,前面是条坑坑洼洼的土路,平时除了住户,少有外人去。入室抢劫杀人 —— 这词在九十年代的牡丹江,像块冰投入滚油,炸开的都是让人揪心的响。
案发现场:血溅的平房
吉普车在土路尽头停下时,轮胎陷进了半干的泥里。徐为范跳下车,一眼就看见那排坐北朝南的砖瓦平房。灰扑扑的墙皮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的黄土,几户人家的院门口堆着柴火垛,其中第三户的木门虚掩着,门轴 “吱呀” 响着,像是在喘最后一口气。
“徐局!” 前进派出所的所长迎上来,警帽被汗浸得发亮,“我们十点半接到报案,是隔壁魏老太太喊的,说听见老崔家有动静,过去一看…… 门没锁,院里都是血。” 他往旁边侧了侧身,让开通往院子的路。
徐为范跨过门槛时,脚底板踩在黏腻的东西上,低头一看,是已经半凝固的血。阳光从院顶斜照下来,把血滩映成黑红色,像块被打翻的劣质油漆。院子中央的青砖地上,一大片血迹向里屋延伸,拖痕歪歪扭扭,像是有人被拖拽时,胳膊在地上蹭过,留下断断续续的血印。
“被害人是赵英男,53 岁,街口‘老赵家饭馆’的服务员,” 技术员蹲在血滩边,用镊子夹起一小块白色的东西,放进证物袋,“这是脑浆,还有这块,颅骨碎片。初步看,凶器应该是钝器,斧子之类的。” 他指了指血滩边缘的几道深痕,“斧刃劈砍的角度很杂,像是乱砍的。”
里屋的门被撞破了一块,门框上挂着带血的布条。徐为范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呛得他下意识捂住嘴。里间西南角的小炕上铺着花格子褥子,此刻已经被血浸透,变成深褐色。炕沿边的地上,散落着几根被砍断的头发,沾着血黏在青砖上。
“她女儿崔金荣,22 岁,毛毯厂的工人,” 所长在旁边低声说,“我们发现时,娘俩都还有气,赵英男在院里,崔金荣在炕上,赶紧叫了救护车。”
正说着,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市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张毅带着刑侦大队长王强来了,俩人都是一脸凝重。“徐为范,” 张毅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场保护得怎么样?有没有目击者?”
“派出所的人来得快,现场没被破坏。” 徐为范指着外间的后窗,“凶手应该是从这跑的,窗台上有血手印,外面棚子顶上还有带血的鞋印,顺着印子往南,到造纸厂小学的操场就没了,估计是混进了对面的贸易市场。”
王强蹲在后窗下,摸了摸窗台上的油毡纸,上面的血印还很清晰:“鞋印是胶底解放鞋,42 码左右,两个不同的脚印,应该是两个人。” 他抬头看向操场方向,“贸易市场人多眼杂,这下难追了。”
下午两点,医院的电话打到了现场:崔金荣抢救无效死亡。第二天凌晨三点,赵英男也没能挺过来。两个生命,在那个异常炎热的五月,永远停在了那间血溅的平房里。
线索:多情的姑娘与两个身影
徐为范在现场布置完勘察,立刻把刑警队的人叫到一起。“分三路,” 他指着地图,“一路查死者的亲属,看有没有仇家;二路访邻居,特别是前后院的;三路去她们单位,摸社会关系。”
副队长刘文波带着两个人去了毛毯厂。下午的车间里,机器轰鸣着,棉絮在空气中飘得像雪。崔金荣的工位还空着,旁边堆着半成的毛毯,上面印着红牡丹图案。工友们听说她出事了,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话里,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形象。
“小金荣长得是真俊啊,” 一个中年女工叹着气,手里的活计慢了下来,“眼睛大大的,头发黑得发亮,穿衣服也时髦,昨天还穿了条碎花连衣裙,说是自己做的。”
“可不是嘛,” 另一个年轻女工接过话,“厂里好几个没对象的小伙子,有事没事就往她跟前凑。有次车间主任的侄子托人说媒,她笑着说‘谢谢叔,我还小’,也没翻脸。”
刘文波在本子上记着,忽然停笔:“你们说她…… 比较多情?”
车间里静了几秒,一个戴眼镜的女工撇了撇嘴:“那是有人瞎传。说她跟谁都约会,其实我看见过,有次二车间的小李约她看电影,她去了,但看完就各走各的,没拉拉扯扯。”
“话是这么说,” 旁边有人压低声音,“但一个姑娘家,跟那么多男的来往,难免让人说闲话。前阵子还有人说,看见她跟一个劳改释放的在街口说话呢……”
刘文波心里一动:“劳改释放的?叫什么名字?”
“那倒没听说,” 那人摇摇头,“就说是个高个子,看着挺凶的。”
另一边,刑警队队长孙玉成带着人在平房区走访。太阳偏西时,他们找到了邻居魏老太太。老太太坐在自家炕沿上,手里攥着个搪瓷缸,手指还在发抖。
“大概上午十点多吧,” 老太太的声音发颤,“我在屋里纳鞋底,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噔噔噔的,挺急。我扒着门缝往外看,是俩年轻人,一高一矮,高的是小平头,矮的戴个蓝布小凉帽,顺着墙根就拐进老崔家院子了。”
“您看清脸了吗?” 孙玉成往前凑了凑。
“没太看清,” 老太太摇头,“就觉得高的挺壮实,矮的瘦猴似的。我正纳闷呢,就听见崔大婶在院里问‘谁呀?’,然后有个男的应了声‘是我,王’,崔大婶又说‘你怎么来了’,后面就听不清了…… 过了没十分钟,我听见老崔家院里有动静,像是东西倒了,再后来就没声了。我胆小,没敢出去看,直到中午做饭,看见老崔家门敞着,才敢喊人……”
“姓王?” 孙玉成心里咯噔一下,“高个子,小平头,壮实……” 他在脑子里飞速搜索着符合条件的人,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对旁边的警员说:“去查崔家的社会关系,特别是姓王的年轻人,跟魏老太太说的特征对得上的。”
王世军:复仇的匕首与脱逃的犯人
崔金荣的父亲崔老汉和弟弟崔金明被接到派出所时,脸色都白得像纸。听说要找姓王的熟人,崔老汉想了半天,忽然拍了下大腿:“王世军!是不是他?那小子以前常来串门,跟金荣是一个厂的,后来听说犯事进去了……”
“王世军?” 孙玉成的瞳孔猛地收缩。这个名字像根针,扎破了他记忆里的一层薄膜 —— 三年前的一个盗窃案,嫌疑人被抓时,身上搜出一把黑铁匕首,刀柄正面刻着 “复仇的火焰”,背面是 “杀光” 两个字,歪歪扭扭的,透着股狠劲。当时他拿着匕首,在审讯室的灯光下看了半天,那铁腥味像是能钻进骨头缝里。他问过嫌疑人名字,旁边的警员说叫王世军,二十出头,毛毯厂的,因为偷厂里的毛线被抓。
“那小子特征呢?” 孙玉成追问。
“高,壮实,小平头,” 崔金明接过话,“比我姐高一个头,眼睛有点鼓,看人时直勾勾的。以前总来我家,说是找我姐问事,我妈还留他吃过饭……”
孙玉成的心跳开始加速。案发现场的狠戾,魏老太太说的 “姓王”,三年前那把刻着 “杀光” 的匕首 —— 这三者像拼图纸,渐渐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他立刻让人查王世军的下落,得到的消息却让他凉了半截:王世军在尖子山劳改支队服刑,还有一年零八个月才刑满。
“不可能这么巧,” 孙玉成咬着牙,“去劳改支队看看。”
尖子山劳改支队的铁门在夕阳下泛着冷光。管教科的干事翻着档案,头也不抬地说:“王世军?在啊,不过今天没在监区,跟着大队去牡丹江制粉厂劳动了,摘豆角,说是厂里急着用。”
孙玉成心里的火 “腾” 地起来了:“现在人呢?”
干事愣了一下,拿起电话打给带队的管教,挂了电话后面色发白:“坏了…… 管教说,上午九点多,王世军和另一个犯人严修旺请假上厕所,去了二十多分钟没回来,进去一看,厕所后墙的铁丝网被扒了个洞,人跑了!”
“什么时候的事?”
“九点半发现的,现在正在组织人追呢!”
孙玉成转身就往外跑,吉普车的轮胎在支队门口的土路上划出两道深痕。他看了眼手表,下午四点 —— 从魏老太太目击到犯人脱逃,时间刚好对上。
逃亡:山林里的互相猜忌
严修旺冲进北山派出所时,浑身是泥,裤腿还在往下滴水。晚上七点二十分,派出所的木门被他撞得吱呀作响,所长刚从值班室探出头,就被他一把推开。
“我杀人了!我投案!” 严修旺的山东口音带着哭腔,胸前的衣服被树枝划破了好几道,沾着草叶和血渍。
所长反手从墙上摘下手铐,“咔哒” 一声铐住他的手腕,才把他拽进里屋。里屋墙上的小黑板上,刚用粉笔写了追捕通报:“王世军,男,25 岁,身高 1.8 米,小平头;严修旺,男,23 岁,身高 1.65 米,戴蓝布凉帽……”
严修旺盯着黑板,忽然瘫坐在地上:“我就是严修旺…… 那高个子是王世军……”
审讯室的灯光亮起来时,严修旺还在发抖。他断断续续地说着逃亡的经过,像倒豆子似的,把和王世军的预谋、行凶、逃窜全倒了出来 ——
“我们早就想跑了,” 严修旺的声音发飘,“王世军说他在外面有窝点,跑出去就能活。今天上午在制粉厂,他跟管教说我要上厕所,他跟着监视,管教答应了。到了厕所,他从墙根摸出把钳子,几下就把铁丝网剪开了,我们顺着墙根跑,他说先去崔家‘弄点钱’。”
“到崔家时,崔金荣正好在家,” 严修旺咽了口唾沫,“王世军跟她说自己出狱了,在干临时工,指着身上的脏衣服笑,说‘你看我造的’。崔金荣给我们打了盆洗脸水,就进里屋了。赵大婶站在院里,直打量我们,王世军突然说要去仓房找样东西,赵大婶问‘你进那干啥’,他就拎着把斧子出来了,笑着说‘干啥’,一斧子就劈下去了……”
“赵大婶用手挡,手指头被砍得稀烂,血喷了王世军一身,” 严修旺的脸白得像纸,“他把赵大婶拖进里屋,崔金荣从炕上跳下来,问‘你怎么砍我妈’,王世军红着眼扑上去,把她按在炕上,斧子一下下往头上砍……”
他们翻遍了屋里的箱子,找到 60 块钱和几件旧衣服,王世军把斧子别在后腰,套了件崔家的旧风衣,从后窗翻了出去。俩人在北山脚下的小卖部买了四个面包、一瓶二锅头,还有两袋榨菜,钻进了山林。
“他让我走前面,” 严修旺的声音带着恐惧,“我不敢,说你走前面,我跟着。他眼睛通红,说‘不行’,我就只能走在前面,后背直发凉,总觉得他要从后面给我一斧子。走几步就回头看,他老盯着我,跟狼似的。”
下午四点多,俩人在一片松树林里坐下,就着面包喝二锅头。王世军说晚上在山里躲着,明天进市区,“我有朋友在那”。严修旺不同意,说 “现在城里肯定到处抓咱们”,王世军愣了愣,说 “等我办完了事,就往远了跑”。
“他说‘办事’的时候,眼睛亮得吓人,” 严修旺缩了缩脖子,“我就觉得不对劲。后来他说渴,让我在原地等着,他去弄水。刚站起来,天上就轰隆隆响,是直升飞机!他喊了声‘不好’,撒腿就往山下跑,我吓得往山上钻…… 跑了没多远,看见个老头在水泡子边钓鱼,我说我杀人了,要自首,借他自行车用用,老头说‘山下就是派出所,车不借’,我就自己跑下来了……”
搜山:从酷暑到暴雨
徐为范接到严修旺自首的消息时,正在往北山赶的路上。挂了电话,他立刻掉头回分局,和市局领导碰了个头。
“王世军没跑远,” 张毅指着地图上的北山区域,“严修旺说他想进市区,肯定还在山里藏着。天亮前必须找到他,不然等他下山,指不定还要害人。”
晚上八点,两百多名干警被分成二十个小组,拿着强光手电,从山脚往山上包抄。刚开始搜时,山里还憋着白天的热气,干警们的警服很快被汗水浸透,贴在背上像块膏药。手电的光束在树林里扫来扫去,照得树叶上的露珠亮晶晶的,像撒了一地碎玻璃。
“注意脚下!” 一组的组长在前面喊,“别踩空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 “哎哟” 一声,一个年轻警员踩进了猎人挖的陷阱,脚踝崴了,疼得直咧嘴。旁边的老警员赶紧把他拉上来,用绷带简单缠了缠:“能走不?不行就下去。”
“没事!” 年轻警员咬着牙,“接着搜!”
夜里十点多,天气突然变了。先是风裹着沙粒打在脸上,像小刀子割似的,接着雷声从远处滚过来,“轰隆” 一声,把山林里的鸟惊得乱飞。豆大的雨点砸下来,瞬间连成了线,把干警们浇得透心凉。
温度断崖式下跌,白天穿单衣还嫌热,此刻却冻得人牙齿打颤。有个老干警从包里摸出个塑料袋,把证件和子弹裹起来,塞进怀里:“别让枪受潮了。”
徐为范站在一块岩石上,雨水顺着帽檐往下淌,在下巴上汇成水流。他举着望远镜,看向远处的山林,手电的光束像萤火虫似的,在黑暗里明明灭灭。
“都打起精神!” 他对着对讲机喊,“王世军手里有斧子,很可能藏在树洞或者岩石缝里,仔细查!”
雨越下越大,山林里的泥土变成了泥浆,走一步能陷进去半只脚。有个小组的手电没电了,几个人就借着闪电的光往前走,雷声炸响时,能看见彼此脸上的雨水和泥点。
“找到没有?”
“没有!”
“这边也没有!”
应答声在雨幕里飘散,带着疲惫,却没一点退缩的意思。直到天快亮时,雨才小了些,山雾漫上来,像块白毯子,把山林裹得严严实实。
再发血案:名单上的 65 人
凌晨五点多,对讲机里突然传来急促的声音:“张局!徐局!牡丹江纺织厂食堂附近,发现一具女尸,被斧子砍杀的!”
张毅和徐为范立刻带着法医往纺织厂赶。天刚蒙蒙亮,纺织厂的围墙外,一条小路上已经围了不少人。死者趴在地上,背上还背着个白色的布兜,里面装着食堂用的围裙和抹布。法医掀开白布,死者的头部有多处创口,颅骨都露出来了,和赵英男母女的伤口特征一致。
“死者王永芳,42 岁,纺织厂食堂的炊事员,” 旁边的民警汇报,“早上四点半从家出发,去食堂上班,五点左右被人发现…… 有个住在三楼的住户说,听见外面有喊声,还以为是夫妻吵架,没在意,后来听见有自行车倒地的声音,才开灯看了一眼,说看见个穿风衣的高个子,骑着自行车往东边跑了。”
“穿风衣?高个子?” 徐为范心里一沉,“是王世军!”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消息,在早上六点传到了指挥部。去尖子山劳改支队蹲守的孙玉成,带着王世军的三本日记和一份名单回来了。那名单是从王世军的床铺下搜出来的,用圆珠笔写在劳改队的信纸上,密密麻麻列了 65 个人名,后面还标着住址或单位。
“赵英男、崔金荣在上面,” 孙玉成指着名单,脸色凝重,“还有检察院的李科长、我们分局的老王、毛毯厂的厂长…… 甚至还有他以前的邻居,说‘小时候骂过我’。”
张毅拿起那本日记,翻开第一页,字迹歪歪扭扭的,带着股戾气:“今天被李管教骂了,等着,出去就劈了他…… 崔金荣看不起我,她也得死…… 所有笑过我的、欺负过我的,一个都跑不了……”
“必须立刻保护名单上的人!” 张毅把日记拍在桌上,“全市设卡,进出城的路口都要查!搜山的人撤回来,加上派出所的警力,分片逐户搜!”
会议开得很短,命令却像电流一样,瞬间传遍了牡丹江的每个角落。早上七点,市区的主要路口都架起了路障,干警们穿着雨衣,举着王世军的照片,对过往车辆逐一检查。名单上的人家里,都来了至少两名警员守着,有人还被接到了派出所暂住。
落网:桦林镇的搏斗
中午十一点,桦林派出所的四名干警执行完任务,开车往回走。刚进镇口,就看见对面有个高个子青年,推着辆 26 自行车,走得摇摇晃晃。那青年穿着件不合时宜的风衣,裤脚沾着泥,看见警车,脚步猛地顿住了,眼神躲闪着,像是在想往哪躲。
“停车!” 带队的老干警喊了一声,车刚停稳,他就推门下了车,“站住!”
青年没动,等干警们走近了,突然把自行车往旁边一推,从怀里掏出把斧子,劈头就往最前面的干警砍去。那干警反应快,往旁边一躲,斧子劈在地上,溅起一片泥。
“抓住他!”
后面的三名干警立刻冲上去。高个子青年转身想跑,被一个年轻干警从后面拦腰抱住,俩人抱着滚在地上,泥和水溅了一身。青年手里的斧子掉在地上,他又从怀里掏出把锈迹斑斑的剪子,反手就往身后捅。
“小心!”
老干警一脚踹在青年的胳膊上,剪子 “当啷” 掉在地上。四个人合力把他按住,反剪双手铐上时,才看清他的脸 —— 小平头,鼓眼睛,正是王世军。他的脚脖子上缠着块破布,渗着血,大概是昨天杀王永芳时被自己砍伤的。
动机:耳光与日记里的怨恨
审讯室的白炽灯亮得刺眼,王世军坐在铁椅子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天。
“为什么杀赵英男和崔金荣?” 孙玉成坐在他对面,把那把刻着 “复仇的火焰” 的匕首放在桌上。
王世军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匕首,过了半天,才缓缓开口:“崔金荣看不起我。”
他说,以前在毛毯厂,他总找崔金荣说话,觉得她对自己笑就是有意思。有次在厂门口的槐树下,他鼓足勇气去牵她的手,想跟她处对象,结果被她一巴掌打在脸上。
“她说‘我们只是同事,你别想多了’,” 王世军的声音发闷,“还说‘我死也不会跟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那时候就想,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活。”
他在劳改队的三年,每天都在想这件事。他觉得所有人都看不起他 —— 小时候比他矮的孩子抢他的糖,他不敢吭声;厂里的师傅骂他笨,他只能低着头;就连劳改队的管教,也总说他 “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这些怨恨像野草,在心里越长越疯,最后变成了那把斧子,和名单上的 65 个名字。
“我本来想杀完崔金荣,再去找名单上的人,” 王世军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抓了。”
后来,尸检报告出来了,上面写着:崔金荣系处女之身,未与任何人发生过性关系。那些关于她 “多情风流” 的传言,不过是好事者的捕风捉影。毛毯厂的工友们听说后,沉默了很久,那个曾经说她 “跟劳改释放犯来往” 的女工,红着眼圈,把自己的话咽了回去。
尾声:人言可畏
王世军被判刑的那天,牡丹江又下起了雨。魏老太太站在自家门口,看着警车从巷口开过,想起那个五月的上午,那两个匆匆走过的身影,叹了口气。
崔金荣的坟前,放着一束白菊,是她车间的女工们送来的。墓碑上的照片,是她进厂时拍的,穿着蓝色的工装,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孙玉成把那把刻着 “复仇的火焰” 的匕首,锁进了物证室的柜子里。他偶尔会想起王世军日记里的话,想起那个被欺负到哭的孩子,怎么就长成了挥舞斧子的凶手。
而那些曾经议论崔金荣的人,渐渐不再提起她。只是偶尔在闷热的午后,有人会想起 1991 年的那个五月,想起那个穿碎花连衣裙的姑娘,想起那句老话 —— 人言可畏,有时候,比斧子更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