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父亲的朋友?“东西保不住了”?
这几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蕴含的信息量巨大!唐莜莜立刻意识到,李大爷口中的“顾”,极有可能就是父亲笔记里与父亲通信探讨、落款为“友:顾”的那位!
他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找来了!
胡菁记者的职业嗅觉让她立刻意识到这里有更深的故事,她抢先一步,试图扶住激动得浑身发抖的李满仓:“老人家,您别急,慢慢说,谁是‘顾’?什么东西保不住了?”
李满仓却只是死死盯着唐莜莜,浑浊的老眼里满是焦急和恐惧,仿佛没听见胡菁的问话。
唐莜莜心念电转,知道不能再让李大爷说下去,否则不知道还会爆出什么更惊人的内情。
她立刻上前一步,隔开胡菁,搀住李满仓的胳膊,语气沉稳:“李大爷,您别慌,慢慢说,怎么回事?”同时暗中用力捏了捏他的手臂。
李满仓感受到她的暗示,稍微冷静了些,但声音依旧发颤:“就刚才,一个穿着旧干部服、看着很有派头的人,找到我住的地方,说是你爹唐明川的老朋友,姓顾,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他说知道你爹当年留下了一些重要的研究资料和种苗,说现在有人要硬抢,他愿意帮你保管,或者联系更稳妥的国家单位接收,免得被坏人夺了去,害了你!人就在公社招待所等着呢!”
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像是一位故交前来雪中送炭。
但唐莜莜却不敢轻信。在这个多方势力纠缠、真假难辨的时刻,突然冒出一个父亲的“故友”,未免太过巧合。
“更稳妥的国家单位?”旁边的张同志忽然开口,“这位顾同志,有没有说是哪个单位?”
李满仓茫然地摇了摇头:“他没细说,说是搞正经科研的,比省里的还大。”
张同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胡菁却紧追不舍:“唐同志,看来您父亲留下的不仅是笔记,还有更重要的实物资料?这位顾同志的出现,是不是意味着您父亲当年的研究,确实涉及到了某些备受关注的内容?”她的话筒几乎要怼到唐莜莜脸上。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悲伤、无奈和最终下定决心的复杂表情,看向胡菁和张同志:“胡记者,张同志,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有些话,我也不得不说了。”
她示意赵铁柱和王老五照顾好李大爷,然后对胡菁和张同志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位请跟我来。”
她将两人引到茅草屋里,关上门,隔绝了外面好奇的目光。
屋内光线昏暗,气氛凝重。
“胡记者,张同志,”唐莜莜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我唐莜莜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没念过多少书,最大的愿望就是带着相信我的乡亲们,靠自己的双手过上好日子。我父亲留下的东西,在我眼里,首先是念想,其次,如果他记录的那些土方子、种植方法真能有点用,我也愿意拿出来,和大家一起摸索,看能不能让地里的产出多一点,让大家的收入高一点。”
她这番话,将自己定位在一个“继承遗志、带领乡亲”的朴实农民位置上,弱化了“研究”和“机密”的色彩。
“但是,”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重,“我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从我这合作社有点起色开始,各种麻烦就没断过!先是说我垄断市场、哄抬物价,后是说我无证行医、卖假药,接着又扣上‘基因改造’、‘危害环境’的大帽子!现在,连我父亲去世这么多年,都不得安宁,有人盯着他留下的那点东西不放,变着法地想抢走!”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胡菁和张同志:“今天省报的领导和大地方来的张同志都在,我想请你们给我评评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们农民,就活该受穷?稍微想通过正当劳动改善一下生活,就活该被这么欺负吗?我父亲当年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让他死后还要被人这么惦记,连累他的女儿不得安生?!”
她的话语中没有直接指控谁,但那种饱受欺凌、求助无门的悲愤情绪,却被表现得淋漓尽致。这是以退为进,将问题的皮球踢了回去,也是在试探胡菁和张同志的态度。
胡菁记者似乎被这番情绪化的表述触动,记录的速度慢了下来,语气也缓和了些:“唐同志,你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我们新闻工作者的责任,就是客观报道事实……”
“事实就是!”唐莜莜打断她,声音提高,“有人不想看我们好!有人想巧取豪夺!那位钱经理,开口三千块就想买断我父亲的心血和我们的未来!那些在青峰坳动枪抢东西的人,难道也是来讲道理的吗?现在又冒出个‘顾同志’,是真是假我都不知道!我敢把父亲用命保护下来的东西,随便交给一个陌生人吗?”
她的话句句在理,掷地有声。
张同志默默地听着,手指轻轻在膝盖上敲击着,忽然问道:“唐莜莜同志,你对‘华康生物制药公司’,了解多少?”
唐莜莜心中一动,知道正题来了。她摇了摇头:“不了解。只知道他们想买我的技术和种源,被我拒绝了。”
张同志点了点头,不再询问。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公社刘主任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手里拿着一张崭新的、墨迹未干的传单,声音都变了调:
“莜……莜莜!又……又来了!新的传单!这回……这回说你‘投机倒把’!破……破坏国家药材统购统销政策!”
唐莜莜接过那张还带着油墨味的传单,标题赫然写着——《坚决打击投机倒把行为,揭发唐莜莜非法倒卖统购药材、破坏国家计划罪行!》。
内容罗列了她如何“擅自”高价收购本应由供销社统一收购的药材,“非法”销售给其他单位,牟取暴利,“严重扰乱国家经济秩序”。
这顶“投机倒把”的帽子,在八十年代初,比之前任何一顶帽子都更沉重,更致命!
就在唐莜莜看着这顶新扣下来的“大帽子”,思考着对策时,屋外传来一个清朗而沉稳,带着些许外地口音的声音:
“请问,唐莜莜同志是在这里吗?鄙人顾知远,受故友唐明川所托,前来拜访他的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