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食神大比决赛现场,悬浮于云海之上的巨大白玉圆台。
流光溢彩,仙乐飘飘。无数仙尊、神女乘坐着鸾驾祥云,悬浮在圆台四周,目光聚焦于圆台中央那十位进入决赛的选手身上。林晚晚站在自己的琉璃灶台前,一身素净的月白厨仙服,在珠光宝气的众仙之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异常醒目。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珍馐佳肴的奇异香气,万年雪莲的清冷、龙肝凤髓的醇厚、麒麟血粟的炽烈……每一种香气都代表着一种极致的食材和一位仙界顶尖厨仙的毕生功力。她的鼻尖却仿佛隔绝了这一切,只余下自己面前那些看似平平无奇的食材散发出的、内敛而纯粹的本味。
决赛的题目只有一个字——“心”。
题目公布时,不少厨仙都露出了然或高深的笑容。对于寿元无尽的仙人而言,“心”可以是道心,可以是禅心,可以是历经万劫不变的初心,也可以是无情无欲的天心。他们所选取的食材,无不是天地间最罕见、最能体现“道韵”的奇珍,烹饪手法更是流光溢彩,蕴含着种种神通法则,力求以极致的外在表现,震撼评味的仙心。
唯有林晚晚,她向组委会申请的材料,让负责分发的仙童都愣了片刻——一瓢来自凡间寻常江河的活水,一捧凡土,几样最普通不过的灵植(还是她借口需要“接地气”才勉强获批的),以及一小袋凡界的五谷。
“那位人间的厨仙,在做什么?”
“那些……是凡物吧?她竟想用这些来诠释‘心’?”
“哗众取宠罢了,终究是根基浅薄,拿不出像样的仙材。”
“看她之前表现尚可,没想到决赛竟如此自暴自弃。”
周围的议论声并未刻意压低,清晰地传入林晚晚耳中。她恍若未闻,只是专注地处理着手中的食材。她用那瓢凡间水细心淘米,指尖感受着米粒的圆润;她将凡土置于一尊普通的陶罐底部,种上那几样略显萎靡的灵植,以自身微弱的精神力缓缓温养;她将五谷仔细配比,眼神宁静得像一汪深潭。
她的灶台,没有绚烂的仙法光芒,没有玄奥的法则符文,只有最原始的柴火——那是她坚持要求的,几根干燥的果木。当她点燃柴火,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锅底,发出噼啪的轻响,一股真实的人间烟火气在这仙气缥缈的赛场上升腾而起,竟让不少看惯了仙家气象的仙人们感到一阵新奇。
她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不像是在进行一场决定命运的比试,更像是在自家厨房为亲人准备一顿寻常的晚餐。淘米、生火、熬煮……每一步都踏实而专注。
时间一点点过去,其他厨仙的菜品已陆续完成。有以九天银河之光凝练的“琉璃道心羹”,有以凤凰涅盘之火炙烤的“七情六欲掌”,有抽取万年寒玉精髓冻制的“冰心玉魄盏”……每一道菜品出世,都引发天地异象,仙光冲霄,道音隆隆,引得评委和观众连连惊叹。
而林晚晚面前,只有一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陶锅,蒸汽氤氲,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而踏实的谷物香气。这香气在众多霸道强烈的仙肴异香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固执地存在着,如同暗夜中的一点星火。
终于,轮到评委品评她的作品。几位德高望重的老牌仙厨评委看着眼前陶碗中那碗色泽莹白、米花均匀的粥,以及旁边一小碟看似腌渍的普通酱菜,眉头都微微蹙起。这卖相,实在太过朴实无华。
主评委,一位以品味苛刻、道心坚定着称的“玄石仙尊”,舀起一勺粥,并未抱太大期望。然而,当温热的粥液入口,他的动作猛地顿住!
那不是任何一种极致味道的冲击。米的软糯甘甜恰到好处,仿佛带着阳光和雨水的味道;粥水温润,滑过喉间,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妥帖与安抚。更奇妙的是,伴随粥米而来的,还有一丝极其细微、却清晰可辨的……情绪?
是专注。是她在淘米时,心无旁骛,只想着如何让每一粒米都洁净饱满的专注。
是耐心。是她在守候火候时,不急不躁,静静等待米粒开花、香气融合的耐心。
是珍惜。是她对待这些平凡食材时,那种物尽其用、不忍丝毫浪费的珍惜。
还有一种……淡淡的,却挥之不去的乡愁。是对人间烟火、对温暖故土的深切眷恋。
这碗粥里,没有玄奥的道韵,没有强大的灵力,却有着一个“人”最真实、最鲜活的心意。是烹饪者的“心”,透过这最平凡的食物,直接传递到了品尝者的“心”中。
玄石仙尊修行万载,道心早已坚如磐石,情绪极少波动。可这一刻,这碗朴素的粥,却让他恍惚间想起了极为久远的、尚未得道时的一些模糊记忆——或许是年幼时母亲熬的一碗热粥,或许是某个黄昏归来时家中亮起的温暖灯火……那些早已被漫长岁月尘封的、属于“人”的柔软情感,竟被这一口粥轻轻唤醒。
他放下玉勺,久久无言。旁边的评委见他神色有异,也纷纷品尝,随后,一个个都露出了复杂而震惊的神情。
林晚晚深吸一口气,端上那碟酱菜,声音清晰而平静:“此粥,名为‘五味玲珑心’。辅以这碟‘初心未改’,请仙尊品鉴。”
“五味玲珑心?”玄石仙尊看向她,目光深邃,“何为五味?”
“回仙尊,”林晚晚不卑不亢,“并非酸甜苦辣咸。乃是烹饪之心、食材之心、天地之心、时光之心,以及……品鉴之您,此刻感受到的,属于自己的心。五心交融,方为玲珑。”
她又指向那碟酱菜:“修行之路漫漫,易忘来时路。这碟小菜,取其清淡本真,愿能提醒仙尊,不忘初心。”
玄石仙尊夹起一筷酱菜,放入口中。清脆爽口,咸淡适宜,一股纯粹的、未经雕琢的食材本味在口中绽放,仿佛洗去了之前所有仙肴的厚重滋味,让味蕾回归最初的清明。
他闭上眼,整个赛场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位以严厉着称的主评委身上。
云台最高处,【玄宸】负手而立,目光穿过层层仙云,落在那个站在琉璃灶台前,身影单薄却脊梁挺直的少女身上。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乎微不可察的、带着赞赏与了然的弧度。
他知道,她赢了。
赢的不是技巧,不是食材,甚至不是对“道”的理解。
她赢在,找回了一颗被仙界遗忘已久的,“人”心。
而这颗心,恰恰击中了这些高高在上的仙人们,内心深处最柔软、也最容易被忽略的角落。
玄石仙尊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林晚晚身上,沉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云海仙台:
“此菜,无名次可评。”
众人一愣。
随即,他继续说道:“因其已超越技艺之争,直指本心。本尊宣布,此届食神大比,‘味之神髓’奖,归于人间厨仙,林晚晚!”
话音刚落,一道纯净的七彩霞光自九天而降,笼罩住林晚晚和她面前那碗普通的粥。那是天道法则对“至味”的认可与嘉奖!
全场寂静片刻后,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惊叹与议论声!
林晚晚沐浴在霞光之中,感受着体内某种瓶颈的松动与澎湃的仙灵之气,她抬头,望向高处的【玄宸】,两人目光隔空交汇。
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在仙界,真正站稳了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