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瑶台。
万载祥云铺就成路,七彩霞光流转为檐。千年开花、万年结果的灵植仙株只是寻常点缀,空气中弥漫的浓郁仙灵之气,足以让下界修士疯狂。今日正是西王母千年一度的蟠桃仙会,三界内有头有脸的人物齐聚于此,琼香缭绕,瑞霭缤纷,仙乐玄歌妙不可言。
林晚晚跟在玄宸身侧,略后半步,行走在这如梦似幻的仙境之中。她身上穿着玄宸早已为她备好的流光溢彩的仙裳,裙摆逶迤,行动间似有星河流转,将她本就因多次淬体而清丽绝俗的容颜映衬得愈发不似凡尘中人。饶是见惯了仙界美景,此刻身处这瑶台胜境,她心中仍不免有些微醺般的震撼。
玄宸似乎察觉到她的心绪,脚步微顿,侧首低声道:“不必紧张,只当是寻常宴饮便可。”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周遭投来的或好奇、或探究、或惊艳的目光,在触及玄宸淡漠扫过的视线时,都悄然收敛了几分。
“嗯。”林晚晚轻轻点头,深吸一口气,将那份属于“凡人”的局促压下。她知道,玄宸带她来此,绝非只是让她见见世面那么简单。这瑶台仙宴,既是机遇,亦是考验。
二人被仙娥引至靠近主位的玉案前落座。他们的位置极为显眼,仅次于几位仙界帝君和远古大能,这无疑昭示着玄宸在仙界的超然地位,也使得林晚晚这个生面孔吸引了更多暗中的打量。
宴会尚未正式开始,众仙寒暄,谈玄论道。一名身着华丽羽衣、容貌娇艳的女仙摇曳生姿地走来,目光先是在玄宸身上流转一圈,带着毫不掩饰的倾慕,继而才落到林晚晚身上,巧笑嫣然:“玄宸仙尊许久不见,这位仙子倒是眼生得紧,不知是哪座仙府的妹妹?竟能得仙尊如此青睐,亲自相伴。”
她语带笑意,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比较。周围顿时安静了几分,不少仙人都竖起了耳朵。林晚晚认得她,是百鸟之主的凤凰一脉的公主,凤漪,在仙界是出了名的高傲和……对玄宸有意。
玄宸眉眼未动,仿佛未曾听闻。林晚晚心知这是冲着自己来的,她若退缩或失仪,丢的不只是自己的脸,更是玄宸的颜面。她从容起身,微微颔首,姿态不卑不亢:“凤漪公主谬赞了。晚晚并非仙界之人,只是偶得仙缘,暂居玄宸仙尊处,学习些微末技艺罢了。”
她语气平和,点明自己“非仙界之人”的身份,既避免了对方在出身上的深究,又将姿态放低,让人不好继续发难。同时,将玄宸与自己的关系,模糊地定义为“教导与学习”,进退得宜。
凤漪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料到这下界女子竟有如此气度。她红唇微勾,笑道:“哦?微末技艺?不知是何等技艺,能入得了玄宸仙尊的法眼?妹妹不妨展露一番,也让我等开开眼界?”这话语里的挑衅意味,已是明显了几分。她认定了林晚晚不过是凭借容貌得宠,并无真才实学。
玄宸端起身前的玉杯,轻呷了一口琼浆,并未出声阻拦,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林晚晚,带着一种全然的信任。
林晚晚知道,推脱反而显得心虚。她抬眼,迎上凤漪带着些许傲然与审视的目光,唇角绽开一抹清浅却自信的笑意:“公主殿下有令,晚晚自当从命。只是仙宴珍馐当前,晚晚不敢班门弄斧。恰巧近日偶得灵感,想借此瑶台宝地,天地灵韵,尝试一道新菜,名为‘红尘百味’,需借这宴上诸位仙长一丝对人间百态的感悟之气为引,不知可否?”
她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借感悟之气为引?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烹饪之道,在仙界虽也有食神一脉,但多以提升修为、增益仙力为主,何曾听说过需要借用他人“感悟”的?这已近乎于“道”的范畴了!
连上首一直闭目养神的西王母,也微微睁开了眼眸,露出一丝感兴趣的神色。
凤漪更是愣住,没想到林晚晚不仅接了招,还抛出一个如此新奇又玄乎的概念。她骑虎难下,只得强笑道:“哦?倒是新奇。不知要如何借法?”
林晚晚转身,面向众仙,声音清越,传遍瑶台:“此法无需仙长们损耗修为,只需在晚晚烹饪之时,心中默想一丝您所理解的,或眷恋、或看破的‘红尘之念’即可。一缕意念,便是一味调料。”
她走到宴会中央早已备好的、由玄宸提供的白玉厨案前。案上摆放的并非什么神兵利器的厨具,而是她惯用的、从人界带来的那套普通刀具锅铲,只是此刻被仙力洗涤,显得莹莹生辉。食材也并非全是仙界罕有之物,反而夹杂了许多来自人间的普通蔬果灵谷,与一些仙界常见的灵材摆放在一起,显得颇为奇特。
在万千仙神的目光注视下,林晚晚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至最佳。当她再次睁眼时,眸中一片清明专注,仿佛整个瑶台,只剩下她与眼前的食材。
点火,热锅。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仙术的华丽光芒,却带着一种返璞归真的韵律美感。她开始处理食材,刀工精准利落,每一次起落都暗合某种奇特的节奏。渐渐地,一股奇异的气息以她为中心弥漫开来。
那不是浓郁的仙灵之气,也不是菜肴的香气,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人间烟火、悲欢离合、爱恨情仇的复杂意蕴。随着她将各种食材投入锅中,运用着从《万草初窥》和无数次仙界直播中领悟的、融合了仙凡两界精髓的独特烹饪法门,那股意蕴越来越浓。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瑶台之上,一些曾经历劫归来、或对下界抱有好奇、甚至心存一丝未泯眷恋的仙人,不由自主地按照林晚晚所说,心中泛起一丝对“红尘”的感悟。
刹那间,一丝丝极其微弱、颜色各异、代表着不同情绪和感悟的气息,从某些仙人身上飘散而出,如同受到吸引一般,汇入林晚晚身前的锅中!
锅中的食材仿佛被注入了灵魂,开始焕发出难以形容的光彩。没有冲天的宝光,没有沁透心脾的异香,只有一种温暖、复杂、直抵心灵深处的气息在缓缓交融、升华。
整个瑶台,鸦雀无声。所有仙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这一幕,看着这个下界女子,以凡人之躯,凡间之技,竟牵引动了一丝丝属于“道”的轨迹,调和着这瑶台之上万千仙神都未必能完全参透的“红尘百味”!
玄宸看着场中那个全身心投入、仿佛在演绎一场独特道韵的女子,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掠过一抹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与骄傲。
凤漪公主早已收起了脸上的轻慢,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和难以置信。
当林晚晚最后一道工序完成,将锅中那看似朴实无华、却内蕴万千色彩的“菜肴”盛入一个普通的白瓷盘中时,整个瑶台,依旧沉浸在一种奇异的寂静之中。
那道“红尘百味”,静静地躺在盘中,仿佛囊括了一个小世界。
林晚晚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微微有些苍白,这看似简单的一道菜,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心神和对厨艺的领悟。她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仙,最终落在玄宸脸上,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带着询问的浅笑。
玄宸看着她,微微颔首。
下一刻,西王母温和而充满威严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
“好一个‘红尘百味’!以凡俗之技,引动道韵,调和众生之念。此等匠心,已近乎于道。玄宸仙尊,你带来的这位小友,着实让本座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