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黑色的死亡洪流与银色的钢铁防线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响。
战场之上。瞬间卷起了一片血雨腥风。
“睢阳牙军”不愧是曾经让叛军都闻风丧胆的百战精锐。即便已经化为只知杀戮的怨灵。他们那烙印在骨子里的战斗本能却依旧存在。
他们没有阵型。也没有战术。
只有一个字。
冲。
用最直接、最野蛮、最不计伤亡的方式。冲击着眼前的一切敌人。
他们的身体刀枪不入。不知疼痛。
归义军士卒的长矛捅在他们的身上。只能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却无法伤其分毫。
狼骑的弯刀砍在他们的骨骼上。也只能溅起一串串细微的火星。
而他们的反击。却是招招致命。
巨大的骨刀和骨斧每一次挥舞。都能轻易地撕开归义军的盾阵。带走数条鲜活的生命。
战况。
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了一边倒的屠杀。
归义军的防线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压缩、撕裂、吞噬……
“神机营!放!”
石破金声嘶力竭地怒吼着。
“嗤——嗤——嗤——”
阵线后方。早已准备多时的神机营士兵扣动了扳机。
一道道黑色的“猛火油”被喷射出去。将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名牙军士兵淋了个通透。
紧接着。
燃烧的火箭呼啸而至。
“轰!轰!轰!”
一团团巨大的火球爆开。将那些不死怨灵变成了燃烧的人形火炬。
凄厉而无声的咆哮在火焰中响起。
被“猛火油”点燃的怨灵在地上疯狂地翻滚、挣扎着。试图扑灭身上的火焰。
但那火焰却如同跗骨之蛆一般。越烧越旺。直到将它们彻底化为一堆焦炭。
神机营的出现暂时遏制住了牙军的攻势。
但所有人的脸上都没有丝毫的喜悦。
因为他们知道。
“猛火油”的数量是有限的。
而敌人的数量。却是三千。
这是一场注定要失败的战争。
……
山坡之上。
顾长生静静地看着山下那片已经彻底化为绞肉机的战场。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仿佛那些正在不断倒下的、忠心耿耿的士兵只是棋盘上一些冰冷的棋子。
“长生。”许远的声音在发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们的人快要顶不住了。”
“下令撤退吧。”
“现在撤。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
顾长生摇了摇头。
他的目光越过了混乱的战场。落在了那个正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的身影上。
张巡。
他没有参与战斗。
他只是一个人。提着剑。穿过了那片属于自己的死亡军团。穿过了那片正在被屠杀的归-义军阵地。
向着他这个唯一的“目标”。缓缓走来。
他所过之处。
所有正在厮杀的士兵。无论是怨灵还是归义军。都下意识地为他让开了一条路。
仿佛他是这片战场唯一的主宰。
“他来了。”
顾长生的声音很轻。
“安般若。”
“在。”
“带许大人离开这里。”
“主公!”安般-若的身体猛地一震。
“这是命令。”顾长生的语气不容置疑。
安般若看着顾长生那张平静得有些可怕的脸。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但最终。她还是选择了服从。
她对着顾长生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拉起还在发愣的许远。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山坡之上。
偌大的山坡。
只剩下了顾长生。
一个人。
他理了理自己那件已经被鲜血染红的青衫。
然后。
他缓缓地盘膝坐下。
闭上了眼睛。
他将自己体内所有残存的神魂之力。所有尚未被完全炼化的浩然正气。以及……那柄刚刚凝聚成形的、名为【文心雕龙】的青色小剑。
都毫无保留地。
释放了出来。
以身为阵。
以血为引。
一个无形的、巨大的、充满了“道”与“理”的法阵。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向着整个雍丘古战场。缓缓地。覆盖而去。
……
张巡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看着那个盘膝坐在山坡之上。仿佛已经放弃了所有抵抗的年轻人。
血红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情绪。
有不屑。有愤怒。有困惑。
也有一丝……他不愿意承认的……敬佩。
“事到如今。你还想故弄玄虚吗?”他冷冷地说道。
顾长生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
仿佛一尊早已失去了所有生命气息的雕像。
张巡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能感觉到。
周围的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地发生着改变。
那股一直萦绕在他身边的、充满了杀戮与怨恨的死亡气息。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但却不可逆转的速度……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浩瀚、更加“讲道理”的气息。
那气息就像是春日里最和煦的风。夏日里最清凉的雨。
在无声无息地。
抚平着这片土地上所有的创伤和不甘。
他麾下那些狂暴的怨灵士兵也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它们空洞的眼眶里燃烧的鬼火不再那么狂躁。反而多了一丝……迷茫。
它们似乎忘记了自己为何而战。
也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装神作鬼!”
张巡的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烦躁。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种一切都脱离了自己掌控的感觉。
他怒吼一声。举起手中的佩剑。
一股庞大的怨念之力在他的剑尖凝聚。
“就让我来亲手撕碎你这虚伪的面具吧!”
他纵身一跃。化为一道黑色的闪电。
向着山坡上那个毫无防备的身影。
狠狠地。
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