隘口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横亘在峡谷本就狭窄的咽喉要道上。那些胡乱堆砌的荆棘和石块,如同伤口上滋生的腐肉,散发着不祥的气息。湍急的河水在下方轰鸣,撞击着岩壁,溅起冰冷的水雾,更添了几分肃杀。
队伍在距离隘口百余步外的一处相对开阔的河滩地停下,依托几块巨大的卵石迅速建立起临时的防御阵线。所有人都清楚,强行通过那道狭窄的关口,无异于自杀。对方甚至不需要露面,只需从上方扔下石头,或者用弓箭封锁,就能让他们付出惨重代价。
周砚匍匐在一块巨石后,仔细观察着隘口及其上方的岩壁。林栖已经如同壁虎般,利用岩壁的阴影和凹凸,悄无声息地向上攀爬,试图从更高处侦察敌人的具体部署。
“看到什么了?”沈云疏压低声音问道,她蹲在周砚身边,手弩已经上弦,目光锐利。
“障碍物后面肯定有人,但藏得很好。”周砚眉头紧锁,“岩壁上方也有动静,至少两三个位置,可能是了望哨或者弓箭手。这地形太吃亏了。”
沈槐和孙老丈组织着其他人,将最重要的物资集中在中间,妇孺被妥善安置在巨石形成的天然掩体后。男人们则握紧了武器,紧张地望着隘口方向。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林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隘口上方的岩壁褶皱中,再无动静。
就在众人等得心焦时,隘口后方,一个略显嚣张的声音穿透了水声传了过来:
“下面的人听着!此路不通!想活命的,把粮食和女人留下,男的可以滚了!”
果然是为了劫掠!众人心头一沉。
周砚深吸一口气,沉声回应,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压过了水声,显示出不俗的内息:“前面的朋友,我们只是过路的逃荒人,不想惹事。行个方便,我们愿意付些买路钱,如何?”
“买路钱?”那个声音带着讥讽,“就你们这群叫花子,能有什么值钱货?少废话!按老子说的做,不然,就让你们全都喂了这河里的王八!”
谈判的大门被粗暴地关上。
“看来没法善了了。”周砚眼神冷了下来,对沈云疏低声道,“硬冲不行,只能想办法把他们引出来,或者从别的地方打开缺口。”
沈云疏大脑飞速运转,目光扫过湍急的河流和光滑的岩壁。“强攻损失太大。林栖在上面,或许能找到机会。另外……阿禾!”
阿禾一直在沈云疏身后不远处待命,听到呼唤,立刻猫着腰跑过来:“云疏姐?”
“我们的‘迷障弹’和‘掌心雷’,在这种狭窄地形,应该能发挥奇效。”沈云疏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等林栖的信号,或者我们制造混乱,你看准时机,朝它们封锁隘口上方可能的攻击点扔,掩护突击。”
“明白!”阿禾用力点头,小手紧紧攥住了挂在腰间的一个小皮囊,里面装着几颗她视若珍宝的“掌心雷”。
就在这时,隘口上方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紧接着是重物滚落的声音!
“是林栖!”周砚精神一振。
几乎在同一时间,隘口后方的敌人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一阵骚乱传来。
“就是现在!”周砚猛地站起身,左手拔出腰刀,对身后严阵以待的石头、阿昌以及另外几个身手最好的年轻人喝道,“跟我上!吸引注意!云疏,掩护!”
话音未落,周砚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出,石头、阿昌等人紧随其后,几人呈分散队形,利用河滩上的石块作为掩体,快速向隘口逼近。
“放箭!拦住他们!”隘口后方响起气急败坏的吼声。
几支稀稀拉拉的箭矢从障碍物后方和岩壁上方射来,但准头很差,大部分都射空或者钉在了石头上,显然上面的弓箭手被林栖的袭击扰乱了。
“阿禾!”沈云疏喊道。
阿禾早已准备好,她看准岩壁上方一个刚刚冒出人影、正准备张弓搭箭的位置,奋力将一颗“掌心雷”掷了上去!她力气不大,但投掷的角度很刁钻。
那小陶罐划出一道弧线,准确地落在那个身影旁边的岩缝里。
“砰!”
一声不算太响亮但异常清脆的爆炸声在山壁间回荡,火光与烟雾瞬间腾起,伴随着一声惊怒的痛呼,那个弓箭手显然被飞溅的陶片和冲击波及,惨叫着缩了回去。
“打得好!”沈云墨在后面忍不住喝彩。
这一下,彻底打乱了隘口守军的阵脚。他们显然没遇到过这种会“爆炸”的武器,一时间有些慌乱。
周砚等人趁此机会,已经冲到了隘口障碍物的前方。然而,荆棘和石块堆积的障碍物依旧难以迅速突破,后面还有刀枪的寒光闪烁。
“用烟!”沈云疏再次下令。
阿禾和另一个负责投掷的年轻人,立刻将两颗特制的、燃烧起来会释放大量浓烟的“迷障弹”,奋力投向了障碍物后方。
“嗤嗤……”
浓密的、带着刺鼻气味的灰白色烟雾迅速弥漫开来,将整个隘口入口笼罩。障碍物后方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和叫骂声。
“冲进去!”周砚当机立断,用湿布捂住口鼻,率先试图推开障碍物。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隘口上方,一道黑影如同大鸟般扑下,目标直指正在指挥的周砚!是那个之前喊话的小头目,他见下面局势不利,竟然仗着身手,直接从数丈高的岩壁上跳下,手中一把鬼头刀带着恶风,狠狠劈向周砚!
“周大哥小心!”石头惊呼。
周砚感受到头顶的恶风,心中一惊,但他临敌经验丰富,并未慌乱,左手刀向上疾撩,试图格挡。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周砚只觉得左臂巨震,一股大力传来,脚下不由得退了一步。对方是居高临下全力一击,势大力沉!
那匪首一击不中,落地一个翻滚,鬼头刀再次横扫,招式狠辣,显然是个亡命之徒。周砚右臂不便,仅靠左手刀应对,顿时落了下风,险象环生。
“保护周大哥!”阿昌红着眼睛,挺起长矛就刺了过去。
其他几个年轻人也纷纷围拢过来。但那匪首身手确实不俗,鬼头刀舞动开来,竟然将几人的攻击纷纷挡开,还趁机又逼退了周砚一步。
眼看周砚等人被这突然杀出的悍匪缠住,隘口后面的敌人也在烟雾中蠢蠢欲动,局势瞬间逆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更快的黑影,如同闪电般从岩壁上方直射而下!是林栖!
他选择的时机和角度妙到毫巅,正是那匪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注意力完全被周砚等人吸引的瞬间!他手中的星铁短刃,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没有反射任何光芒,如同死神的请帖,无声无息地抹向匪首的脖颈。
那匪首也算机警,感受到背后袭来的冰冷杀意,骇然回头,只看到一双毫无感情的冰冷眼眸。
他想格挡,但已经来不及了。
“嗤!”
一声轻微的、利刃割开皮革般的声音。
匪首的动作瞬间僵住,鬼头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双手捂住自己的脖子,指缝间鲜血狂涌,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喉咙里发出几声嗬嗬的怪响,随即软软地栽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静!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隘口后方敌人更大的骚动和惊恐的呼喊!
“老大死了!”
“他们杀了老大!”
“快跑啊!”
首领被瞬杀,加上之前爆炸和浓烟的惊吓,这些乌合之众的士气瞬间崩溃。烟雾中传来杂乱的奔跑声和哭喊声,显然是在向隘口另一端逃窜。
林栖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短刃在他手中一转,消失不见。他对着周砚和沈云疏点了点头,示意威胁已除。
“清理障碍!快速通过!”周砚压下心中的悸动,立刻下令。刚才若非林栖及时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石头、阿昌等人立刻上前,奋力搬开荆棘和石块。烟雾渐渐散去,露出了后面空荡荡的通道。
队伍迅速行动,保持着警戒,快速穿过了这处险要的隘口。穿过隘口,另一边果然如林栖地图所标,是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还有一条支流汇入,水势平缓了许多。
直到所有人都安全通过,并且派出前哨确认没有埋伏后,大家才真正松了口气。许多人直接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回味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清点伤亡!”沈云疏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很快,结果报了上来。除了周砚左臂被震得有些发麻,以及两个年轻人在搬障碍物时被荆棘划伤了手,再无其他伤亡。而敌人,留下了包括匪首在内的三具尸体——另外两具是林栖在岩壁上解决的,其余皆已逃散。
一场看似凶险的关卡,就这样有惊无险地突破了。
“多亏了林栖,还有阿禾的火器。”周砚揉了揉发麻的左臂,由衷地说道。他看向林栖,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又赞赏地拍了拍阿禾的肩膀,小姑娘激动得脸都红了。
林栖依旧是那副平淡的样子,只是默默擦拭着他那柄立下大功的星铁短刃。
沈云疏看着劫后余生的队伍,看着大家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惊恐和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渐渐涌起的胜利的喜悦,心中感慨。这一次,他们凭借准备、技术和勇气,成功地闯过了一道鬼门关。
“此地不宜久留。”沈云疏收敛心神,对周砚说道,“敌人虽然溃散,但难保不会卷土重来,或者引来更大的麻烦。我们尽快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扎营休整。”
“好!”周砚立刻同意。
队伍稍作休整,处理了轻伤,便再次启程,沿着变得开阔的谷地,向下游快速行去。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映照在刚刚经历过厮杀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