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看呆了一下，眨了眨眼，忽然道：“林公子是要种花送给哪家的姑娘吗？”
林玦一怔，下意识摸了一下上扬的嘴角，有些不好意思，“我很明显吗？”
“林公子你刚才笑的都要比花蜜还甜啦。”伙计忍俊不禁，挤眉弄眼地打趣，“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竟然能让林公子这么神魂颠倒，大冬天的都要亲手种出花相送，对方要是收到了，不得这辈子非君不可了。”
林玦不自在的摸了摸脖子，忍不住低笑，“我的确，很喜欢。”
“咦——”伙计被肉麻的搓了搓手臂，不再上赶着吃狗粮，侧身招呼道：“花种都在屋子里，林公子跟我这边来。”
两人去了苗圃后面的小屋，打开锁进去，便是一排排货架，货架上摆着各种各样的种子，从粮食到花卉，应有尽有。
林玦耐心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最后挑了一棵桂花树苗，芍药，荷花，合欢，鸢尾种子各一袋。
伙计惊讶地看着林玦一个劲拿，忍不住提醒，“林公子，这个季节这些花真的都活不了，就算有暖房也是种的出来却开不了花。”
林玦找到最后一样红豆，和其他种子放在一起，回身笑道：“没关系，你帮我结账吧，这些我都要了。”
“哎呦，林公子，您就不怕种不出来让姑娘期待落空，最后反而惹得人家讨厌吗。”
伙计是真心为林玦考虑，苦口婆心地劝了许久，奈何林玦心意已决，直接扔了一荷包的碎银，大手一挥道：“不用找了，大冬天你陪着我挑也不容易，剩下的就给你吧，留着好好过个年。”
伙计捏了捏鼓鼓的荷包，顿时笑出一排白牙，拍着胸脯保证道：“林公子你回头要是没种出来，明年我们给你免费送一批开好的花！保证都挑最水灵的！”
林玦谢过，心情愉悦地和他往外走，这才发现苗圃似乎比之前小了一半，原本应该种着花草的地方垒着一堆奇形怪状的石头。
他好奇问伙计，“你们买这么多石头干什么，不种花了？”
伙计没什么心机，乐呵呵道：“这不是前阵子有消息说宫里的娘娘们要回家省亲，现在各家各户都忙着修建省亲别墅。”
“既然要建房子，那石料必不会少，给贵人住的地方也不能光秃秃的，少不得得摆置几座假山，我家掌柜的就托人从江南买了些怪石回来，就等着卖给那些世家大赚一笔呢。”
林玦讶异地微微挑眉，隐约想起贾敏确实对他提过贾家也在修建省亲别墅的事。
只不过那时他一心惦记着顾安的生辰礼，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半点没往心里去。
想到红楼原着里美轮美奂的大观园，他不由也有些期待。
不过转念想到别的，林玦忽然皱了下眉，问伙计：“你说京里如今缺石料，可京城周围山石不多，这石料从哪儿来？”
“自然是从江南来，听说可赚钱了，那些世家都跟傻子一样，卖给他们比平时贵两三倍的价格，他们竟然也不还价，还说什么贵人用的东西就是不能便宜，搞得大家都抢着涨价，您说这些世家这不纯有钱没地方花嘛。”
伙计说着露出一个艳羡的表情，“可惜我家只有小船，运不了太多石头，那些有大船的这次可真是赚的盆满钵满，简直就是拉金子啊！”
林玦越听眉头拧的越紧，不由道：“可如今江南正在重修堤坝，正是需要大量石料的时候，价格突然抬得这么高，朝廷拨的预算只怕是用完了也修不完。”
伙计听得迷迷糊糊，挠了挠头，随口道：“应该不会吧，修堤坝可是朝廷的事，谁敢跟皇帝陛下对着来啊，说不定那些商家都抢着送上石料呢！”
林玦没有再说什么，心里却暗暗摇头，心道事实绝不可能这么顺利。
封建王朝的皇权的确足够有威慑力，但江南天高皇帝远，能捏着大量石料奇货可居的商户必然和当地官员有所勾结，肆无忌惮久了，自然而然就没那么惧怕离自己十分遥远的皇命。
哪怕如今他们的靠山已经倒了七七八八，以商人逐利的个性，大概也会抱着侥幸心理，逮着这个机会狠狠从世家身上撕下一块肉。
林玦出门的时候满面笑容，回家了却忧心忡忡。
黛玉看了一天书正好出来松快松快筋骨，见到他这副表情，快走几步凑过去问道：“今儿出门不还好好的，怎么回来眉头就打结了，外面发生什么了？”
林玦向来不对黛玉隐瞒官场的的事，三言两语说完了自己的隐忧，叹息道：“今年因为水灾，江南饿殍遍野，若是再因为石料不足修不好堤坝，只怕明年还会噩梦重演。”
黛玉听完，也觉得此事颇为难办。
“我那个书坊下半年赚了不少银子，我也用绛珠客这个笔名结识了许多有志之士，若是以绛珠客的名义在书坊公开为水灾募捐，加上我开铺子的一部分利润，兴许也能捐个几千两银子。”
黛玉盘算完一遍自己的小金库，又想了一遍自己的人脉，算来算去，想来想去，终是叹了口气。
“只不过这些银子也只是饮鸩止渴，不想办法让这些商家降价，再多的银子填进去也只是肥了他们的口袋，养大了他们的胆子。”
黛玉边说边摇头，鼓了鼓嘴嘟囔道：“真不知道陛下为什么突然要允许省亲，如今内忧外患尚未平息，还这样大肆推动土木，岂不——唔唔！”
林玦赶紧捂住黛玉的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无奈道：“我的好妹妹，知道你是出于好心，但这话可千万别让别人听到。”
黛玉撇了撇嘴，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轻重，林玦半信半疑地移开手，黛玉迅速用帕子擦了擦嘴，嫌弃道：“哥哥以为我是傻子吗，这话自然是因为这儿只有你我才说的，不然就算是爹，我也不会对他说这些。”
“你啊，胆子真是被我养的越来越大了。”林玦哭笑不得地戳了下黛玉的眉心，黛玉一点不怕，抬着下巴道：“我读遍四书五经，那些考科举的读书人懂的道理我都懂，他们不懂的我也懂，既然他们都能讨论这些，那我说道一二怎么能算是胆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