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方研究不是一天之功，林玦回家告诉过母亲来龙去脉之后，就开始每天天刚亮就去太医院和其他太医讨论，回家之后继续翻找高铭留给他的一些手记，结合自己两辈子的经验，试图找到那一丝灵感。
如此过了三天，林玦照常披着晨露第一个来到太医院，刚一开门，就被里面堆得到处都是的书惊住了。
顾安从一摞书后面绕出来，对林玦解释道：“这都是我府里收藏的医书，有些都是绝版的孤本，我想也许会有你想要的东西。”
林玦环视了一遍随便堆在地面的书籍，很难想象这些都是寻常人一本难求的珍品。
走过去随手拿起一本，他忍不住轻轻倒吸一口凉气，不可思议地反复看了几遍，转头道：“这是医圣的手抄本，你怎么会收藏这个？”
“我幼时身体不好，皇叔就到处搜集这些医书，后来随着年纪渐长我身子逐渐好了，皇叔就把这些书送给我，说是以防万一。”
林玦想起初遇对方时顾安体内深深扎根的毒素，眉眼间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心疼。
顾安自然没有错过这点，十分受用地翘了翘嘴角，道：“知道你忙，我就不在这儿打扰你了，这几天我跟御厨学来了一种清神汤的做法，中午我做给你吃。”
“好，那你小心点，别弄伤手。”
林玦抓着顾安的手指看了看，确定没有刀口的痕迹才放下心，微微歪着头打趣地笑道：“有你这汤给我助力，我也得加把劲才行啊，不然都对不起你这份心意。”
顾安脸红了红，反手和对方十指相握，手心冒出热汗，紧张的看着对方的眼睛，努力让自己说的顺畅一些。
“哥哥，我知道这件事很紧急，你压力很大，但是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所以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顾安扫过林玦眼下的青黑，忍不住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哥哥，我真的怕你先倒下了。”
林玦没有躲开，微微垂眸让睫毛亲昵地擦过对方的手指，轻笑道：“你送来的书都很有用，有了它们，我相信进展会进一大步的。”
“那就好，能帮到你就好。”
顾安松开手，担忧又无比相信的最后看了林玦一眼，毅然转身大步离开，他怕他再多留一会儿，就会忍不住赖在这里，反而影响林玦思考。
又过了四天，皇帝的病已经越来越严重了，他几乎整天都在发高烧，一天清醒的时间不到一半。
即便醒着，整个人也虚弱的只能勉强靠着床头，说几句话就会疲惫的闭上眼，看起来短短几天就老了十几岁，身上已经有了将死之人的慕气。
朝会早就停了，每日的折子由内阁和顾安共同商量处理，外面的传闻一日比一日夸张悚然。
无论宫里宫外，所有人似乎都长出了八百个心眼子。
有人心中不安惶惶，有人表面伤心暗地里却欣喜若狂。
在皇帝连续三天都没有见任何人后，一直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太上皇忽然出现在了乾清宫。
乾清宫是皇帝召见大臣处理政务的地方，太上皇来到这里当然不是为了故地重游。
他不仅来了，还召来了几个大臣来商讨国事。
值得注意的是，他找的全都是出身勋贵家族的大臣，而由皇帝后来提拔起来的出身相对低微的大臣全都被他刻意忽视，哪怕现在他们才是实际掌握权力的人。
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联合御史，狠狠参了一顿顾安。
理由都是现成的——一个王爷，怎么能直接进入内阁参与处理政务呢，还有他的王府，完全就是超越王爷该有的规格，更别提更多说都说不完的特权。
什么？你说这都是皇帝默许的？那就让皇帝下一道诏书嘛，白纸黑字的才让人信服，至于皇帝现在还有没有那个力气，那就不是他要考虑的了。
太上皇挺直腰板，坐在熟悉又陌生的金黄龙椅上，高高在上地俯视跪在下面回话的大臣，听着他们费尽心思地讨好吹捧自己，时隔多年终于感觉到活着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回到了刚刚登上皇位时的意气风发，而在失去一次之后，那种轻而易举就能掌控一个人命运的感觉让他更加迷醉，以至于让他甚至不管南方百姓如今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也一定要让顾安先跌落在泥地里。
仿佛这样就能证明，当今皇帝是错的，并且再也不能妨碍他，哪怕是他多么宠爱的侄儿，在他手上，也不过是一个任人揉搓捏扁的东西罢了。
谁都没想到这个关头太上皇会跳出来和皇帝撕破脸争夺权位，在短暂的震惊过后，整个京城都沸腾了，无数人争着抢着试图搭上太上皇这艘大船，来渡过近在眼前的波涛。
自然也有人痛骂太上皇为父不慈，儿子还不知生死，他却只想着趁机抢夺权力，也怪不得当初皇帝要逼宫篡位！
然而这样的声音还是微弱的，因为所有人都心里清楚，皇帝能熬过这次疫病的可能性太小太小了，只看江南如今的人间炼狱就能窥见皇帝的命运。
太上皇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肆无忌惮地打压异己笼络朝臣，甚至直接以僭越为由封了顾安的秦王府，让他自己找地方暂住。
如果不是顾安这些年一直谦逊有礼克制己身，实在抓不到别的把柄，太上皇更想直接把他贬为庶人。
不过顾安如今的处境也没比贬为庶人好多少，他只是递帖子请求进宫看望皇帝，结果硬是被太上皇一派的御史扭曲成想要刺探皇帝身体情况居心不良，直接被禁足在了临时住的院落里，彻底跟宫内的消息断连。
林玦自然也没能逃脱太上皇的魔爪。
太上皇开始频频叫他去请平安脉，试探皇帝如今的情况，同时威逼利诱试图让他站在自己这一边。
林玦每次都要绷紧神经，字字句句反复斟酌，艰难应对一次又一次这样没有硝烟的恶战，还要兼顾着药方的研究，短短几天整个人就瘦得能摸到骨头。
就连张子济这样埋头医学不闻窗外事的人都为他的处境感到胆战心惊，加上药方的研究陷入瓶颈，整个太医院都焦躁起来。
有人在休息的时间悄悄去找了太上皇，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这样的人每天都有，而且每天都在增多。
林玦从来没想过去管这些事，对其他人的动摇也完全不在乎。
他只是一心一意地扑在医书上，一点点将这些时日的发现和过去积累的经验融会贯通，缓慢而又稳定地一点点拓出一条目标明确的道路。
林玦不想去沾这些麻烦事，但麻烦却总会自己找上门来。
某天早上林玦刚到太医院门口，就被贾元春拦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