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掀起的全城大索,如同一张不断收紧的巨网,带着凛冽的杀意,将京城笼罩得水泄不通。城南那处原本以为隐蔽的小院,在越来越密集的盘查和窥探下,已然岌岌可危。林羽甚至不得不在一夜之间,悄无声息地解决了三个试图潜入院落的相府暗探,尸首被悄然处理,但浓重的血腥味和弥漫的杀机,预示着此地绝不可久留。
慕容瑶通过那条极其隐秘的渠道再次传来急讯,字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仓促:“网已及底,速离!按图行事,至‘明德书院’,自有人接应。” 随信附上的,是一张绘制简略却标注清晰的路线图,以及半块看似普通的青鱼玉佩,作为信物。
形势逼人,容不得丝毫犹豫。
是夜,天公作美,浓重的乌云遮蔽了星月,淅淅沥沥的春雨洒落,有效地冲刷了足迹,也驱散了街上大部分行人。团队四人借着雨声和夜色的掩护,悄然离开了那处已然暴露的小院。
转移的过程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他们按照慕容瑶提供的路线,专挑最偏僻、最黑暗的巷道穿行,避开所有主干道和巡逻兵丁的固定路线。林羽如同最警觉的头狼,始终走在最前,感知着任何一丝危险的气息;苏逸紧随其后,努力记住每一个转弯和标记;白芷搀扶着伤势未愈的小丐,咬牙坚持,不敢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小丐则凭借其娇小身形和对阴暗角落的天然敏感,时而前出探路,时而隐匿断后。
途中数次险象环生。一次差点与一队举着火把、骂骂咧咧搜查的官兵迎面撞上,幸亏林羽提前察觉,拉着众人迅速缩进一处堆放杂物的死胡同,屏息凝神,直到脚步声远去。另一次,一个更夫似乎察觉到什么,提着灯笼向他们的藏身之处走来,千钧一发之际,是小丐模仿野猫打架的嘶叫声,巧妙地引开了对方的注意。
在城内兜转了大半个时辰,穿越了无数错综复杂、连大多数老京城都未必清楚的窄巷暗沟,他们终于抵达了位于京城西北角,靠近皇城根的一处僻静区域。这里远离市井喧嚣,高墙深院林立,多是些没落宗室或闲散官员的府邸,平日里人迹罕至。
按照地图指示,他们在一扇毫不起眼、漆皮剥落的黑木小门前停下。门楣之上,一块饱经风霜的匾额依稀可辨“明德书院”四个黯淡的金字。这里曾是前朝某位亲王开办的宗学,旨在教育宗室子弟,随着朝代更迭和皇室变迁,早已废弃多年,平日里只有一两个年老耳背的仆役看守,几乎被人遗忘。
林羽上前,按照特定节奏,轻重交替地叩响了门环。片刻后,门内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一道苍老嘶哑的声音隔着门板低声问道:“何人夜访?”
“瑶光之下,慕名而来。”林羽沉声回应,这是慕容瑶信中约定的暗语。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隙,一双浑浊却透着精明的眼睛在门后打量了他们片刻,目光尤其在林羽和苏逸身上停留。林羽将那半块青鱼玉佩递了过去。门内的老人接过,与手中的另一半严丝合缝地对上,这才彻底将门打开,侧身让出通道。
“快进来。”老人的声音依旧低沉。
四人迅速闪身而入,老人立刻将门重新闩好。院内一片漆黑,借着微弱的天光,只能隐约看到参天的古木和层层叠叠的飞檐斗拱,空气中弥漫着陈年书卷和潮湿木头混合的气息,寂静得有些瘆人。
老人提着一盏光线昏黄的灯笼,引着他们穿过杂草丛生的前院,绕过主体建筑,来到后院一排更为低矮、看起来像是昔日学生斋舍的房舍前。他推开其中一间的门,里面竟然颇为干净,桌椅床铺俱全,甚至角落里还堆着一些米粮和柴火,显然是提前有所准备。
“这里是书院最偏僻的斋舍,平日里绝不会有人来。你们暂且在此安身,食物饮水会定时送来。记住,白日绝不可出门,夜间亦需万分小心。”老人交代完,又将一个装有金疮药和干净布条的包袱递给白芷,看了小丐一眼,便提着灯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融入黑暗之中。
直到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四人才真正松了口气。连续的高度紧张和冒雨奔波,让每个人都疲惫不堪。小丐几乎是立刻瘫坐在了床铺上,捂着左臂的伤口,小脸煞白。白芷连忙上前检查。
苏逸环顾这间虽然简陋却暂时安全的栖身之所,心中百感交集。他又一次,在慕容瑶的冒险相助下,得以喘息。这份恩情,沉重得让他不知如何偿还。
林羽仔细检查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确认没有异常,然后对苏逸低声道:“此地虽偏,但也非久留之计。秦嵩的搜捕不会停止,我们必须尽快利用这段时间,厘清线索,找到下一步的方向。”
苏逸点头,目光落在怀中那封关乎北疆的密信临摹件上。是的,危险只是暂时退却,他们必须在这风雨飘摇的短暂安宁中,积蓄力量,寻找那能刺破黑暗的致命一击。这座废弃的明德书院,成了他们在惊涛骇浪中,意外获得的一叶孤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