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后的阳光，在深褐色木质地板上投下一块块明亮的光斑。
远处饮水机“咕嘟”冒个泡，声音在静里能传很远，连时间都仿佛慢了下来，像被拉长的糖丝。
苏念坐在李将来对面，面前摊着一本高等数学。
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圈越画越乱，心思却早飘到了对面少年身上。
李将来正低头解物理竞赛题，眉心微蹙，拧出一道浅浅的纹路。
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扇形阴影，连紧抿的薄唇都透着专注的冷意。
像幅用碳笔描的素描，连睫毛的阴影都透着干净的冷，只有笔尖在纸上动，“沙沙”声衬得周围更静。
可苏念知道，这层像裹了冰的外壳下，早藏着软下来的痕迹——比如他会收下她带的红豆糕，会在她讲题时多抬两次眼。
自从上次“机器故障”后，他们的关系松了些——他不再直接说“让开”。
会默默收下她带的点心，讲题时偶尔会抬眼，眼底的冰封裂开了细缝，闪过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
但这还不够。
苏念的指尖顿了顿，想起前世：李将来拿着国家级科创金奖证书时，眼里的光比颁奖台的灯还亮。
他说“终于能让爸妈松口气了”——那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没藏着“自卑”的笑。
也是他后来商业帝国的第一块基石。
而现在，“启明星”全国高中生科创大赛的报名通知，应该已经贴在高三教学楼的公告栏里了。
她必须推他一把，让他走上那条本该属于他的、发光的路。
“这道题，辅助线错了。”李将来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他用笔尖轻轻点了点她的草稿纸，指尖修长干净，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苏念回过神，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辅助线，脸颊微微发烫——她一个重活一世的人。
居然在高中数学题上走神，还被他抓了现行，说出去都觉得荒唐。
她慌忙擦掉线条，讪讪地说：“哦？是这里吗？我再想想。”
李将来没说话，直接拿过她的笔。
他的手指碰到她的指尖时，像碰了块刚从书页里夹过的冰，凉得轻，却让她指尖发麻。
接着他利落地在图形上画了条线，笔尖划过纸的力度很稳，比她自己画的还准。
“这样用相似三角形，就能解。”他的声音很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苏念“嗯”了一声，心思却没在题上。
他靠得近，身上有淡淡的洗衣液香，混着少年特有的干净气息，像刚晒过太阳的被子，暖得让她心跳乱了节奏。
她能看清他脸颊上细细的绒毛，在阳光下泛着柔软的金色，比草稿纸上的公式好看多了。
等他讲完，抬眼看向她时，苏念定了定神，决定不再绕圈子。
她放下笔，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很低，像分享一个只有两人知道的秘密：“李将来，我昨天回高中，看到公告栏贴了‘启明星’科创大赛的报名通知。”
李将来握笔的手突然顿了半秒。
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小墨点，黑得像颗小痣。
没抬头，只“嗯”了一声，声音淡得像没走心，连眼皮都没抬——显然没把“科创大赛”放在心上。
苏念盯着他的反应，继续轻声说：“我记得你以前就喜欢编程和摆弄硬件，动手能力特别强。”
“这个比赛含金量很高，拿了国奖对自主招生、甚至以后出国都有帮助。”
这话像颗石子，终于在他眼底激起了涟漪。
李将来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她，带着审视，像在判断她这话的真假：“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些？”
苏念心里“咯噔”一下，指尖悄悄攥了攥衣角，面上却装作轻松地笑。
带着点“我记得很清楚”的小得意：“高二校园科技节，你做的自动循迹避障小车拿了一等奖，我当时刚好路过看到了啊。”
这是她编的——其实是前世李将来亲口告诉她的，那是他少年时少有的骄傲，提起来时眼里都闪着光。
此刻她庆幸自己记着这个细节，没露马脚，不然这谎就圆不上了。
李将来眼中的审视淡了些，多了点复杂的情绪，像在回忆三年前的事。
他大概没想到，她会记得三年前的小事，眉峰悄悄松了点，眼底的冷意散了丝，声音软了点：“那只是很简单的东西，不值一提。”
苏念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像冰面裂开了缝，赶紧趁热打铁。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故意拖长了尾音，带着点引诱的意味：“万丈高楼平地起嘛。”
“我最近有个想法，特别适合这个比赛，就是不知道技术上能不能实现……”
她成功勾住了他的好奇心。
李将来停下了演算，虽然没问“什么想法”，却抬着眼看她，等着她往下说——那眼神里藏着期待，只是被他刻意压着，像怕被发现。
苏念深吸一口气，抛出了准备好的“诱饵”。
她用手指蘸了点水，在桌面上画了个抽象的房屋轮廓，指尖的水渍在光线下亮晶晶的，像撒了层碎钻。
“现在回家开灯、开空调都要手动，要是设计个系统，用小电脑当中央处理器，连家里所有电器呢？”
她一边说，一边在“房子”里画小点，每个点都代表一件电器：“编个程序，用手机或者语音就能控制。”
“甚至能根据光线、温度自动调节——天黑自动开灯，温度超26度开空调，下雨自动关窗……你觉得这个想法怎么样？”
她说完，紧张地盯着他——这是前世普及的智能家居概念，在现在绝对是超前的。
足够勾住对技术敏感的李将来，也足够让他心动。
李将来沉默了。
他的目光落在桌面上的水渍图案上，瞳孔微微收缩，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杆，显然在脑子里快速推演技术路径。
苏念能看到他喉结轻轻滚动，握笔的指节泛了白——他心里的震惊和对技术的痒，远比表面上的“平静”多得多。
图书馆里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时间像被拉成了细线，每一秒都过得很慢。
过了好一会儿，李将来才缓缓抬头，眼底翻涌着情绪——有震惊，有探究。
还有被点燃的、名为挑战欲的火焰，像星星在黑暗里亮了起来，越烧越旺。
“手机远程控制……需要嵌入式开发、无线模块、传感器，还要写上位机软件。”他低声重复，语速越来越快。
眼神也越来越亮，像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带着兴奋：“技术有难度，但不是不可能。”
这完全超出了高中课本的范围，触及了前沿的电子和计算机交叉领域，充满了挑战，也充满了吸引力。
可下一秒，他眼底的光又冷了下去，恢复了惯有的疏离，像被冷水浇了下：“为什么告诉我这个？你自己可以试。”
他直视着她，想从她眼里找出玩笑或算计的痕迹，像在拆穿一个隐藏的陷阱。
苏念迎着他的目光，没闪躲。
她扯出个无奈的笑，带着点自嘲，语气很真诚：“我？我一个学文科的，背背书还行，编程、焊电路板根本不会，连电阻电容都分不清。”
这话既化解了他的怀疑，又给了他足够的台阶，让他没有“被施舍”的压力。
她顿了顿，神情变得认真，声音也软了下来，带着诚恳，像在说心里话：“李将来，我相信你的能力。”
“这个想法在我脑子里只是个模糊的概念，但只有你能把它变成现实。它值得被做出来，你也值得在这个舞台上证明自己。”
“证明自己”——这四个字像钥匙，精准地插进了他心里的锁。
家庭普通、曾经被她“抛弃”的隐痛，像根刺扎在他心里，平时藏着，一碰到“机会”就会冒出来。
他一直渴望一个机会，一个能挣脱束缚、站到高处的机会，让爸妈不用再为钱发愁，也让自己不用再自卑。
而这个竞赛，就是最好的跳板。
他的心跳得“咚咚”响，理智像根紧绷的弦：别和她牵扯太深，她以前可不是这样，说不定有别的目的。
可指尖却忍不住敲着桌面，脑子里全是“嵌入式开发”“无线模块”——对技术的痒，压不住，像心里长了草。
他看着苏念，她的眼睛里映着他的影子，满是纯粹的信任和期待，没有一丝杂质——这种眼神，他前世今生都抗拒不了。
最终，渴望压过了理智。
李将来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盖住了所有情绪，重新拿起笔，目光落回物理题上，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幻觉，没发生过。
但他紧抿的唇线松了些，握笔的手指也不再紧绷，连呼吸都轻了几分，像卸下了点什么。
苏念心里有点失落，以为他要拒绝，可下一秒，就听见他喉结滚了滚。
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才极轻、极快地说了三个字：“报名表。”
声音低得像怕被听见，却清晰地落进她耳朵里，像颗小石子砸在心上。
苏念愣了一下，随即狂喜像烟花一样在胸腔里炸开——他答应了！还主动要报名表！
这比任何回应都有意义，比说“好啊”还让她开心！
她克制住想跳起来的冲动，嘴角扬得老高，慌忙从背包里翻出一张折叠整齐的报名表。
手指捏着报名表的边角，慢慢推到他面前，指尖都有点抖——怕他突然说“不用了”，又怕自己动作太快吓着他。
声音里藏不住的欢欣，连尾音都飘着甜：“我……我帮你打印了一份，怕你没时间去教务处拿。”
李将来瞥了眼表格，没立刻拿，只又“嗯”了一声。
可那声“嗯”里，没有了之前的冷淡，多了点没说出口的默许，像冰化了点水，软乎乎的。
苏念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知道，这张报名表不仅是比赛的入场券。
更是他向她、向他们的未来，小心翼翼迈出的第一步，轻得像羽毛，却重得像承诺。
阳光斜斜切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桌下的影子慢慢叠在一起。
他的鞋尖离她的只有一指远，像藏不住的、软乎乎的心事，连光都变得暖了点。
苏念低下头假装看书，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帮他查传感器资料、联系学校的技术指导老师。
还要借着一起准备竞赛的机会，找理由多见面，把彼此的距离拉得更近，像藤蔓慢慢缠上树。
而李将来，看似在解题，笔尖却在纸上停了很久，一个字都没写，公式在眼前变成了模糊的影子。
他心里的震动还没平息——苏念为什么会懂这些？那个超前的“智能家居”想法。
真的是她一个文科生能想出来的吗？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变了这么多？
这个突然变得耀眼、满是秘密的苏念，让他陌生，却又忍不住被吸引，像被光牵着走。
他默默把报名表压在课本最底下，指尖又碰了碰纸边，才重新握笔——像藏起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决心。
也藏起了一个疑问：她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明天得去趟实验室，问问老师能不能借设备，顺便找找相关的资料——这个念头在他心里扎了根，像要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