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在接到李铁柱的急报后,并未显露出丝毫惊慌。他屏退左右,独自在帮带营帐内,对着舆图沉思了足足一个时辰。手指从岳阳滑向长沙,再移至安庆,最终落回江西。
刘守备勾结外人,手段阴狠,直指他新生的商业命脉。这已不是简单的报复,而是你死我活的绞杀。若安远商行初立便被打压下去,不仅岳阳据点可能暴露,更会严重挫伤士气,断送一条至关重要的物资与信息通道。
硬碰硬,调动靖安营去岳阳?那是自寻死路,且不说擅自调兵乃军中大忌,就算去了,在别人的地盘上,也未必能讨得好。
直接向王管带求助?且不说王管带是否会为了他一个帮带的“私产”大动干戈,即便肯,湘军体系内的官僚程序,也远水难救近火。
必须用更巧妙、更狠辣,且能一击致命的手段。
陈远的眼神最终变得锐利而冰冷。他铺开纸笔,开始书写。不是写给李铁柱,而是写给长沙的杨芷幽。
信中,他并未要求杨芷幽直接介入岳阳争端,那会暴露她的存在。他只做了一件事:将刘守备与那伙“皖北客商”勾结,并指使其在岳阳打压“安远商行”(他隐去了与自己关联,只描述为一家与己方有药材往来、背景清白的商号)的详细情报,原原本本,甚至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重点突出了对方手段之卑劣,气焰之嚣张,以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跨省势力”。
他相信,以杨芷幽已激活的情报网络,和她对东殿旧有渠道的熟悉,必然能顺着“皖北客商”这条线,查到更多东西,甚至能摸到刘守备背后之人的真正脚跟。
写完给杨芷幽的信,他略一思索,又写了一封简短的指令,令王五派出最精干的斥候,不再监视江口镇,而是设法潜入,散播谣言。谣言的核心便是:刘守备私通官军(湘军),欲献江口镇以求荣华富贵,此番与外来客商接触,便是洽谈卖城细节!
此计极为毒辣。太平军内部本就猜忌重重,尤其是石达开部脱离天京后,各地守将人心惶惶。这等谣言一旦传开,根本无需陈远动手,太平军内部的肃反机构就绝不会放过刘守备。
做完这一切,陈远将两封信分别用火漆封好,唤来绝对亲信,令其即刻出发,分送两地。
“告诉李铁柱,”陈远对亲信最后吩咐道,“稳住阵脚,据理力争,但不必硬拼。必要时,可暂时舍弃部分利益,保全人员和船队根基。告诉他,转机,很快就会到来。”
亲信领命而去。
陈远走到帐外,夜色如墨,唯有辕门处的气死风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他负手而立,感受着南方初夏夜晚微凉的风。
他此举,一石三鸟。
· 借杨芷幽之手,查探并可能牵制甚至反击幕后黑手。
· 借太平军内部之力,清除刘守备这个祸患。
· 让李铁柱在压力下磨砺,学会在绝境中周旋。
他不需要亲自下场肉搏,他只需要站在更高处,巧妙地拨动几根弦,便能引发足以摧毁敌人的共振。这便是“势”的力量,是穿越者超越时代的视野与谋略。
接下来,他只需静待。等待长沙的回音,等待江口镇的变故,等待岳阳传来化险为夷的消息。
这场风波,对他而言,已不再是危机,而是检验他暗中织就的网络是否坚韧,以及他运用“势”的能力是否纯熟的一次试炼。他很有信心,因为这盘棋的规则,早已超越了这个时代所有人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