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妖国的武神塔直插云霄，塔身由玄铁铸就，常年笼罩在淡淡的寒气里。
石宽站在塔顶，风卷着雪沫子打在他脸上，像无数细小的针。
他没穿军装，而是套着件黑色的旧西装，
那是他刚入伍时，义父石严扯着他去裁缝铺做的，
如今袖口磨得发亮，却比任何铠甲都让他觉得沉重。
塔下，三号钢铁厂的工人们正排着队领遣散费，每个人的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像被抽走了魂。
不远处，几辆卡车正卸着铁人，银灰色的金属外壳在雪地里闪着冷光，
机械臂灵活地搬运着钢材，效率比人工快了三倍不止。
“将军，第一批替换名单已经公示了。”
贴身随从在塔下禀报，声音被风吹得发飘，
石宽没回头，只是望着远处的烟囱，那曾日夜冒烟的烟囱，如今冷得像块墓碑。
他掏出烟盒，想抽根烟，却发现手抖得厉害，火柴划了三次才点燃。
这已经是他回到北妖国的第七天。
每天，他就这么站在武神塔上，看着工人们收拾东西离开，
看着铁人们接管车间，像个局外人，却又被死死钉在这片土地上。
师傅的命令不能违，可老乡们的难处，他又怎么能视而不见？
“将军，您已经三天没合眼了。”
妖将的声音带着担忧，“要不……先回去歇歇？”
“歇着？”石宽自嘲地笑了笑，吐出的烟圈被风撕碎，
“再让我站这吹吹风，你退下吧。”
妖将不敢再说话，默默退到一旁。
就在这时，另一个妖兵气喘吁吁地跑上来，手里拿着张烫金的请柬：
“将军！皇城来的！老皇帝请您去赴宴！”
石宽皱起眉，接过请柬。
烫金的封面上印着北妖国的皇室徽记，字迹却透着股挥之不去的苍老。
“老皇帝？”他有些意外。
北妖国的皇室早就没了实权，那位老皇帝更是深居简出，别说宴请，就连公开露面都屈指可数。
他和皇室向来没什么往来，今天这是唱的哪出？
“说是……要进行一次人妖高层的交流会。”妖兵补充道，眼神里带着好奇，
“来送信的太监说，陛下特意交代，务必请将军赏光。”
石宽摩挲着请柬上的徽记，指尖冰凉。
他和皇室虽无交集，却也知道那位老皇帝的底细，
年轻时也是个能干一番事业的主，
可惜生不逢时，天国，或者说狐小菜，不会真的给他实权，
最后只能当个吉祥物，守着空荡荡的皇城度日。
“他能有什么要事？”石宽低声自语。
可请柬都送到了武神塔，总不能驳了面子。
毕竟，论身份，老皇帝也是北妖国名义上的君主，
他是北妖国的武神，还是天国的大将军，虽有实权，却也得守着表面的规矩。
“备车。”石宽掐灭烟头，转身往塔下走。
西装的下摆扫过积雪，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
妖将赶紧跟上：“将军，要不要带些护卫？”
“不用。”石宽的声音很淡，
“这里是北妖国，我是北山武神，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我。”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对劲。
老皇帝向来明哲保身，怎么会突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找他？
难道……和铁人替换计划有关？
坐进车里时，石宽瞥见窗外的钢铁厂，最后一批工人正走出大门，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个小小的包袱。
王大爷的儿子走在最后，低着头，肩膀垮得像被抽走了骨头。
石宽别过头，闭上眼睛。
车子驶离武神塔，往皇城的方向去。
街道两旁的积雪被车轮碾过，发出“咯吱”的响声，
…………
北妖国的皇城比石宽想象中要热闹。
朱红宫墙下，积雪被扫得干干净净，宫灯在寒风里轻轻摇晃，
映着门前扎堆的马车和汽车，有官员的黑色轿车，
也有前贵族们的雕花马车，连车轮上都裹着厚厚的绒布，生怕惊扰了这份刻意维持的体面。
石宽走进太和殿时，殿内的暖炉烧得正旺，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和酒气。
北妖国的官员们穿着簇新的朝服，前贵族们则套着绣金的旧礼服，
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像一群小心翼翼的鸟。
他扫了一眼，没看到几个眼熟的面孔。
妖怪官员大多年轻，眼神里带着对权力的渴望；
人类官员则多是白头，脸上刻着岁月的痕迹，偶尔与妖怪交谈，也只是客套地点点头。
石宽忽然想到什么——妖族寿命长，人类智力高，可在铁人面前，这些似乎都成了笑话。
“石宽将军来了！”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老皇帝穿着明黄色的龙袍，被太监扶着走下台阶。
他头发全白了，脸上布满皱纹，却依旧挺直着腰板，眼神里透着股不属于“吉祥物”的锐利。
“陛下。”石宽拱手行礼。
“快请坐。”老皇帝笑着拉住他的手，掌心粗糙却有力，
“早就想请将军来坐坐，总怕耽误你公务。”
两人走到主位旁坐下，殿内的交谈声瞬间停了，所有目光都聚焦过来。
石宽有些不自在，在天国，永远充紧张和热闹，从没有过这种带着审视的安静。
“听说将军最近在忙钢铁厂的事？”老皇帝端起茶杯，慢悠悠地问。
“是，按天国的规划，推进铁人替换。”石宽言简意赅。
老皇帝笑了笑：
“转型是好事，就是苦了那些工人。
我小时候去钢铁厂，还见过王大爷的父亲打铁，那锤头抡得……”
石宽没接话。他知道老皇帝在暗示什么，
却不能回应，师傅的命令，他不能违背。
“将军觉得，这铁人和咱们，谁更像北妖国的主人？”
老皇帝忽然问，声音不高，却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
殿内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妖怪官员们低下头，人类老臣们则望着石宽，眼神复杂。
石宽放下茶杯，语气平静：
“铁人是盟友，主人永远是生活在这里的百姓，无论人还是妖。”
老皇帝挑了挑眉，没再追问，转而聊起了北妖国的旧事，
当年的矿场如何热闹，妖族和人类如何一起对抗天灾什么的。
石宽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心里却像压着块石头。
宴席开始后，石宽借口透气，走到殿外的舞厅。
水晶灯折射出七彩的光，几个穿着礼服的女眷正坐在角落说话，
其中一个橙红色的身影，让他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