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两人弃城而去时,城中瘟疫尚未彻底爆发......下官和郭县尉便自作主张,将西城清空,用以安置那些身染瘟疫的百姓......”
县衙大堂内,主簿钱子书正向李恪汇报着王源两人弃城之后发生的事情。
“后来,随着城中医者也跟着感染瘟疫,百姓恐慌之下,便开始朝着城外逃亡,直到......”
说到这里,钱子书的眼中便出现了浓浓的恨意。
他咬着牙道:“直到王源那狗贼派兵封城,并下令射杀百姓,让原本还算安稳的城中彻底乱了套!”
“百姓惊慌之下,不再听从县衙安排,开始四处乱窜,又有心术不正之人趁机作乱,一时间,文水城中彻底失去了秩序。”
“眼看着瘟疫愈发严重,下官不得已之下,只能命令县衙人手以武力强行镇压......最终在斩杀数十人之后,成功震慑了百姓......”
说到此时,钱子书忽然长身而起。
扑通一声跪在了李恪的面前。
“下官有罪,还请殿下降罪!”
钱子书一跪到底,额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而还不等李恪反应,一旁的郭淮也是忽然起身,跪在了钱子书的身边。
同样的口呼有罪。
“两位这是做什么,快快起身!”
李恪见状,赶忙起身去扶。
然而钱子书却十分固执道:“下官乃文水县主簿,不能保境安民也就罢了,反而还将刀锋砍向了百姓......此乃万死之罪!还请殿下降罪!”
“俺也一样!”
郭淮在一旁抱拳道。
“你闭嘴!”
李恪瞪了他一眼,郭淮赶忙低头,但却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虽然他觉得砍死的那些作乱之人并不算什么罪过,但既然钱子书都跪下请罪了,那他自然也不能就这么冷眼看着。
“蜀王殿下此来只是为了城中瘟疫。”
这时,程处弼笑着开口道:“至于你钱主簿是否有罪,蜀王殿下并无权利宣判。”
“若钱主簿当真认为自己有罪,不妨书信一封,由蜀王殿下派人送去太原房公之手,届时由房公来界定,你看如何?”
钱子书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程医丞说的是,在下这便去写请罪书。”
钱子书顺势起身,朝着程处弼一拱手,便着急忙慌的去写信了。
而随着他的离去,还跪在地上的郭淮就坐蜡了。
不是向蜀王殿下请罪吗?
怎么这就走了?
要不我也去写个请罪书?
不行啊,万一那什么房公不明事理,当真就认为他们有罪怎么办?
“老郭,啥意思啊?”
随着钱子书离开,李恪便将目光落在了郭淮的身上。
相比于对待钱子书的客客气气,他对待郭淮的态度就比较随意了。
“人钱主簿都去写请罪书了,你怎么还在这愣着?”
听着蜀王殿下那明显带着打趣的语气,郭淮急忙嬉皮笑脸的站了起来。
“嘿嘿,不瞒蜀王殿下,下官识字不多,若是让我看信还凑合,写信我可写不来。”
李恪白了他一眼。
旋即正色道:“不说笑了,本王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
“请殿下吩咐!”
郭淮赶忙抱拳道。
李恪道:“如今南城门外的障碍物已经清理干净,你尽量收集一些马车,将那些因为感染瘟疫而死的百姓运去城外掩埋。”
如今天气炎热,尸体不过两三日便会腐败,气味难闻不说,还会滋生各种病菌。
所以,在进城之时,程处弼便对李恪嘱咐过,治理瘟疫的第一要务就是先将城中尸体统统掩埋。
听着要搬运那些腐尸,郭淮不禁面露难色。
“殿下......那些尸体很容易会让人感染瘟疫......”
“无需担忧。”
不等他说完,李恪便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口罩。
“此物名为口罩,只需戴在脸上便可有效防止瘟疫感染。”
说着,他便将口罩递给了对方,“此物制作简单,你让人找些干净的布料,多做一些出来,届时给搬运尸体的人每人都发一个。”
听着这所谓的口罩竟有如此效用,郭淮心中便再无疑虑。
“下官这就去找人制作。”
郭淮一拱手便要离开,但却被程处弼给叫住了。
“郭县尉先别着急,有些注意事项我得叮嘱你一番。”
郭淮已经知道了这位程医丞乃是当朝卢国公之子,所以此时也不敢怠慢。
“程公子请吩咐。”
程处弼道:“搬运尸体是一个危险的活计,一个不注意便会有感染瘟疫的风险。”
“郭县尉千万要注意,搬运尸体时最好不要让自身和尸体产生接触,若是一旦不小心碰到了哪里,必须要进行消毒......”
“稍后我给你一个手册,上面记载了感染瘟疫可能出现的症状,一旦发现有人出现了相同的症状,务必第一时间告诉我......”
“程公子!”
五分钟后,见程处弼还没说完,郭淮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
“怎么了?”程处弼顿声道:“是哪里没听明白吗?”
郭淮苦笑着摇了摇头,道:“程公子恕罪,下官是粗人,这脑子对打仗之外的事情并不灵光,程公子一下说这么多,下官根本就记不住。”
此话一出,程处弼当即就瞪起了眼珠子。
你特么记不住你不早说!
害的老子白废了这么多口舌!
有心想要发火,但看着对方那一脸羞愧的模样,他最终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算了,稍后我给你整理一个册子,你按照册子执行吧。”
“辛苦程公子了!”
郭淮面色一喜,朝着他一抱拳,便脚底抹油了。
等他离开后,李恪又将秦明海叫了进来。
“殿下,程公子。”
秦明海一进来便朝着两人拱手行礼。
李恪看了他一眼,笑着道:“老秦,你的事程兄已经和本王说过了。”
“对于你的选择,本王很高兴,很满意。”
秦明海愣了一下后,急忙单膝跪地。
“愿为殿下效力!”
李恪摇了摇头,纠正道:“不是为本王效力,而是为朝廷效力。”
秦明海自知说错了话,急忙请罪:“请殿下恕罪,下官失言了。”
“无妨。”
李恪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旋即正色道:“老秦,你带领手下兵卒,清查东、南、北城,先将已经感染瘟疫的和未曾感染的百姓区分开。”
“然后,再将感染瘟疫的百姓按照重度、中度、轻度分别安置到不同的地方......”
秦明海认真记下了李恪的任务后,又面露迟疑道:“殿下,百姓愚昧,若是有不听管束的,下官......”
“特殊时期,特殊对待。”
不等他说完,李恪便沉声道:“若有人不听管束,尽管动手便是,只要不将人打死打残就行。”
正所谓乱世用重典,他李恪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下官明白!”
有了李恪的允诺,秦明海再无迟疑。
“秦别将。”这时,程处弼忽然又开口道:“蜀王进城的消息暂时不要传出去。”
“若是有人问起,你只需说是奉了县令王源的命令。”
秦明海愣了一会儿,随即便明白了这位程公子的用意。
“程公子放心,下官知道怎么做了。”
程处弼点了点头,等对方离开后,他又将蜀王护卫和程家部曲叫了进来。
在给每个人都安排了任务后,他又让人找来了去写请罪书的钱子书。
两人一见面,不等钱子书开口,他便直接甩给了对方两张药方。
钱子书原本还对他打断自己写请罪书的事情有些不满,但是一听这药方是治瘟良药,当即便两眼放光,直接将自己写了一半的请罪书丢在了一边。
转而将两张药方视若珍宝的攥在了手中。
接着,也不等程处弼给他安排任务,就一脸兴奋的带着药方朝着县衙后院而去。
“这位钱主簿还真是个急性子。”
程处弼摇了摇头,感慨一声后,又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李恪。
此刻咱们的蜀王殿下,早已不复先前的模样。
他屁股坐在椅子边缘,整个人向后平摊在靠背之上,一条腿还撇在一旁的桌案上,怎么看都像是一个社会盲流。
见程处弼看来,李恪便抬了抬眼皮道:“程兄,待会吃啥啊?”
程处弼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堂堂蜀王殿下,每天就惦记着吃点啥,咱还能不能有点别的追求了?
不过这样.....貌似也挺好的。
总比天天惦记着皇位强。
......
县衙后院。
一间满是汤药味的房间里,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一脸愁容的翻看着医书。
“方老丈!方老丈!”
忽然,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紧接着房门便被人从外面粗暴的推开了。
“钱主簿。”
待看清来人后,方泽顿时一脸苦笑道:“钱主簿,老朽医术浅薄,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有用的良方来。”
自从瘟疫出现后,他这个在城中小有名头的‘名医’就被这位钱主簿请到了县衙。
然后就被扔到了此地,和一众医者研究治瘟良方。
一开始,他们确实是商量出来了一个方子,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瘟疫的症状。
但,这个方子也仅仅只是缓解,并不能完全治愈瘟疫。
之后,随着瘟疫愈演愈烈,他们这些医者也开始出现了感染。
直到此间医者,只剩下了他一个。
而纵使是只剩下他一个人,这位钱主簿也是没有放弃。
每天都会来上几次,询问他是否研究出了良方。
纵使每次都是失望而归,对方也没有放弃的打算。
然而这一次......
“方老丈,你快看看这两张方子!”
钱子书火急火燎的冲到方泽面前,啪的一声就将两张药方拍在了桌案上。
方泽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对方竟然是来让他看药方的。
但看着钱子书一脸激动的表情,他也是不敢怠慢,赶忙拿起其中一张看了起来。
【麻黄汤:取麻黄三两,桂枝二两 杏仁七十,甘草一两,以羌独活、白芷、川芎、生姜为辅。注:轻度、中度有效。】
“麻黄汤?”
方泽一脸疑惑抬起头来,他从未在医书中见过此方。
见状,钱子书赶忙问道:“怎么样?此方能治愈瘟疫吗?”
“老朽也不知。”
方泽苦笑的摇了摇头,他连这个方子都没听过,哪里知道此方能不能治愈瘟疫。
“那这张方子呢?”
钱子书又指了指另外一张方子。
方泽摇头道:“钱主簿就别为难老朽了,老朽医术浅薄,这两张方子都未曾听闻过,如何敢确定能否治愈瘟疫。”
见他一脸苦涩,钱子书也不再为难。
想了想后,便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烦方老丈照着两张方子抓药,咱们先找几个病者试一试。”
他刚才也是关心则乱了,没有想明白其中的关键。
他们两人在这讨论方子有没有用,完全是没必要。
有没有的,找个人试试不就知道了?
方泽一听,也是跟着眼神一亮。
“老朽马上抓药!”
方泽行医多年,对于药材那是再熟悉不过了。
他甚至都不需要称量,只是随手一捏,便能精准的捏出准确的分量。
不过几个呼吸间的功夫,他便根据两张方子配好了药。
至于熬药,方泽那更是不在话下了,不过半个时辰便熬好了两碗汤药。
“走,咱们去找人试一试。”
说着两人便带着熬好的汤药朝着后院的东面去了。
那里正是先前被瘟疫感染的医者住的地方。
然而,还不等他们到地方,就被两名程家部曲给拦了下来。
“站住!你们两个的口罩呢!”
“这位兄弟,在下......”
钱子书知道这是程家的部曲,赶忙向着两人解释了下自己的目的。
等弄明白了事情经过后,部曲便给两人的脸上戴上了口罩。
接着叮嘱道:“你们接触瘟疫后,一定要先给自身消毒再出来,不然......”
“消毒?何为消毒?”
钱子书一脸不解道。
“算了。”部曲晃了晃脑袋,直接摆手道:“我和你们一起去吧,到时候就按照我说的做就行。”
对此,钱子书自然不会拒绝。
当下三人便朝着那间已经被隔离的房间而去。